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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过去了约摸大半个月，蔡家从上到下闭口不言，仿佛那场闹剧不是他们家上演的一样。
街坊邻居传言，说杀死蔡文的是他的一个姨娘，只因蔡文风流成性，在床上又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那姨娘心里生恨，做姑娘时跟着家里老爹当过两天郎中，趁蔡文受伤虚弱，便拿了根平日里针灸用的银针，杀了他。
雷清远呼噜呼噜吃了一大碗面汤，擦擦嘴：“店家，结账。”
掌柜的乐呵呵一摆手：“雷爵爷，这碗小的请您，您尝尝，哪里还有待改进？”
雷清远笑着摇头：“你这可不免费。”
掌柜嘿嘿直笑：“那您常来吃。”
隔壁桌上仍在说蔡文的死，又有人说：“你们可还记得那蔡文抢去的那个姑娘，就是城西买菜老头的姑娘，花娘？”
“记得记得，怎么了？”
“我有个兄弟，在蔡府当差，听说，是花娘杀了蔡文，你且说，那蔡文强抢了她回府，又打死了她的父亲，这姑娘烈性，寻死不成便要让蔡文偿命。”
那人却不相信，问道：“此话当真？”
说话的人往四周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就说：“当真，一命抵一命，那蔡家本就理亏，就把花娘打了个半死，丢出了府，任她自生自灭，前几日还有人在城外城隍庙见过她，别提了，好好一个姑娘，都没了人样子。”
众人惊呼：“呦，可还活着？”
说话的人唏嘘片刻：“这会儿不好说，天又冷，也没人敢带她回家，只能偷偷摸摸带点干粮给她。”
众人不由叹惋：“哎，可怜啊，可惜。”
也有人悲愤：“作孽啊！”
雷清远丢了两个碎银给掌柜的，说笑道：“来是要来，钱给也得给。”
说完，笑着出了门。
巴特尔举着四串糖葫芦从路那边走过来，咯吱窝底下夹着一把剑：“怎么样？”
雷清远好笑的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这俩给小雨和云儿，这个给笑笑，这个给小奴儿。”
说着，一拍脑门：“忘了吉日了。”
又要跑回去再买，被雷清远一把拉住：“兄长，别忙活了，跟我来，咱们去个地方。”
二人沿着主路一路往西走，越走越偏僻，巴特尔问雷清远：“咱这是去哪？”
雷清远没说话，他只是听那桌人说花娘在城隍庙，可这都走了小半晌了，也没见人影。
城隍庙里几乎没有来烧香的人，全是半废弃了，绸子纱幔垂的满地都是，神像上也积了厚厚的灰尘，地面上摆了两个蒲团，似乎刚有人祭拜过，供案上放了两个苹果。
雷清远对着神像鞠了两个躬，示意巴特尔在屋里找找。
果然，右侧神像后卧着一个瘦弱的黑影，那人躺在背光处，身上盖着稻草，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巴特尔拉了雷清远一下，示意他看。
雷清远走过去，轻轻唤了两声：“花娘？”
无人应答。
巴特尔将糖葫芦放到一旁，伸手将人托起来，待看清面容，却是花娘不差，只是人已没了气息。
雷清远伸手探了探花娘的鼻息，默默叹了口气，摇头：“去了。”
二人在后山寻了个空地，将人埋了，又用木头削了个无字碑立起来，站在墓前沉默良久，待到天色擦黑，才回了家。
封建统治阶级常以人命为草芥，雷清远虽认清了这个现状，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像他们一样，蔡京这次不管怎么说，好歹算是存了一丝善念，没有将花娘打死，可话又说回来，他这般做法，倒不如直接将花娘打死。
夕阳西下，路上的行人陆陆续续归家，雷清远和巴特尔往回走，正走到蔡京家巷子外，见门口出来一个人朝着他俩走了过来。
“雷爵爷留步。”
是蔡家的管家：“雷爵爷，相爷有情。”
雷清远点头，对巴特尔道：“兄长先回，我去去就来。”
巴特尔皱眉：“我与你同去。”
管家笑道：“左相只请雷爵爷一人。”
雷清远拍拍巴特尔的肩膀：“你先回去，无妨。”
巴特尔仍是放心不下，到底没再多说什么，一步三回头回了家。
雷清远看着那管家：“左相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
管家陪着笑：“只是上次雷爵爷说起过府上的菜，左相让府里的厨子改进过，劳爵爷再瞧瞧。”
雷清远随着管家进了蔡府，蔡京却不在府上，二人一路走过去，并未多做停留，径直进了厨房。
雷清远心下纳闷，这是什么意思？
“左相不在府中？”雷清远问。
管家道：“左相一早便进宫去了。”
雷清远道：“何事？”
“并无大事，左相前几日结识一名青年才俊，画工十分了得，便带给皇上瞧瞧。”
雷清远了然。
二人说话间，厨房的厨子已端着一盘十分考究的青菜炒虾仁走了过来，恭恭敬敬放下，双手递了筷子过来。
“雷爵爷。”
雷清远虽不明白这府里人在唱什么戏码，心里也提防着，并没有接，负手弯腰看了看，就说：“卖相不错。”
管家将筷子接过来，亲自给他递过去：“雷爵爷尝尝？”
雷清远仍旧没接，只笑说：“罢了，清远消受不起。”
管家也不恼，将筷子放回去，意有所指的问道：“那爵爷觉得，此菜如何？”
雷清远没说话，只看着他笑。
管家：“爵爷何意？”
雷清远步出厨房：“我既没尝，也没吃，只看表面的光鲜亮丽，却不知其味，看一看便罢了，就怕食髓知味，这天底下的厨房，哪一个能与蔡左相的相提并论，只怕日后总是想着，念着，吃旁的都如同嚼蜡了。”
管家笑着说：“这菜若是对了爵爷的胃口，爵爷可随时来吃。”
“不不不，那可不行。”
雷清远赶紧摆手：“这怎么使得，这是蔡左相的厨房，哪是我等随意染指的。”
管家压低声音：“爵爷有意，左相愿同爵爷分同一杯羹，更何况区区一道小菜？”
雷清远还是摇头，大步向外走去：“清远是个粗人，吃惯了粗茶便饭，锦衣玉食让人沉沦，清远宁愿从一开始，便不碰。”
管家收住步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笑：“既然如此，那爵爷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