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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斯跟朵亩刑警支队的张警官只见过两面。
他至今还记得张警官做笔录的那支老式钢笔,它很粗,纯黑色的,有点掉漆了,笔夹是白色不锈钢的,好像。
如今大概还有两种人使用钢笔,一种是特别讲究的大老板,他们的钢笔是名牌,死贵,跟钱包、腰带和指甲刀套盒一样,那是彰显地位的。还有就是很便宜的学生钢笔,不过基本没人用了。
张警官显然不属于前者。
现在,他坐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正在把玩这支钢笔。
他当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个神奇的棋盘,那里站着他的俑。他更不知道他曾经讯问过的那个于斯已经进入了这个棋盘,正打算移动他的俑,接下来,他会身不由己地前往陕西,进入一个浩瀚的地下世界……
张警官之所以摆弄那支钢笔,是因为他遇到了一件烦心的事儿。
他今年53岁了,女儿29岁,外孙子4岁,今年要上幼儿园了,也就是说,张警官已经当外公了。我们一直没有说他叫什么,他只是“张xx”,现在我们叫他张外公好了。
幼儿园9月1日开学,但是从8月就开始陆续接收孩子了。
张外公的女儿女婿都在企业工作,他们看上了市中心一家很好的幼儿园,不过人家不收他们的孩子。他们找到张外公,希望他能帮上忙。张外公只有这一个外孙子,当然心疼,于是他托了几个人,但是都没有成功。那个幼儿园园长是个30多岁的女人,很难说话,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甚至放出话——找她走后门的人多了去了,区长她都不给面子。
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张外公正在为这件事发愁。
就在这天下午,一个同事告诉他,小祂哥半年前用过的一个旧手机号突然开始使用了,信号在四川!
张外公一直在负责小祂哥的案子,小祂哥这个人的背景很复杂,后来又突然失踪了,至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始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接着,两个嫌疑人——李某和于斯也失踪了,同样杳无音信。警方通过各地协查,在陕西发现了一个疑似于斯的人,队里已经派出一个警察和两个武警赶去了,那三个人进入陕西地界之后,于斯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蒸发了,其中一个叫易小封的武警班长也下落不明。
这是个很棘手的案子。
而现在,小祂哥的手机突然开始使用了,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四川呢?
下午,队长找到张外公,对他说:“你跑一趟吧。”队长姓赵,36多岁,精明能干。
张外公说:“能不能换个年轻人去?”
赵队说:“他们经验不足,老张,必须你去。”
张外公说:“我家里还有一摊子焦头烂额的事呢!”
赵队说:“等回来再处理吧。”
张外公说:“等回来黄瓜菜都凉了!哎,你跟教委的人熟吗?”
赵队说:“怎么了?”
张外公说:“我外孙子上幼儿园的事儿,人家不收。”
赵队摇了摇头:“没这个关系。要不我帮你问问,你先去。”
张外公说:“你不够意思。”
赵队说:“我怎么就不够意思了?”
张外公说:“你弟弟家的孩子怎么就送进去了?我都知道。”
赵队说:“老张啊,天地良心,那真不是我办的!那是我弟弟两口子自己找的门路。”
张外公说:“算了,我去。什么时候动身?”
赵队说:“越快越好,就今天吧。”
张外公说:“我回家收拾一下。”
赵队说:“对了,给你带个年轻人。”
张外公说:“谁呀?”
赵队说:“你不认识,一个女娃。”
张外公说:“女娃?开什么玩笑!一路摸爬滚打的,我带个女娃?”
赵队说:“刚毕业,想锻炼一下。”
张外公说:“不,我宁可自己去。”
赵队小声说:“市局姜科长的关系……”
张外公说:“哪个姜科长?”
赵队说:“法制科的啊。”
张外公说:“让他先帮我办了我外孙子的事儿。”
赵队说:“你这样多不好。再说了,他也不见得就认识那个幼儿园的负责人啊。人家女娃跟你出一趟外勤,又不是什么享福的事儿。”
张外公说:“那我不带。”
赵队说:“他给我打过两次电话,你考虑考虑我。”
张外公说:“要不你派别人去,我留在昆明接着跑我外孙子的事儿。”
赵队想了想说:“好啦,不带就不带。”
就这样,当天晚上张外公穿着便装,拎着一个很小的箱子,一个人飞了成都。他从双流机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他租了一辆车,连夜赶往邛崃。
实际上,他沿着成新蒲快速路来到新津县就找个旅馆住下了。
小祂哥的手机信号出现在牟礼镇草店村一带,还有25公里,那部电话只用过一次,打给了新津县一个叫霍无前的人,通话时间为4分半钟。
第二天上班之后,张外公去了当地公安局,在同行的协助下,确定了这个霍无前是外来务工的,常年在新津县医院门口卖冷串儿。
张外公开车去了县医院,在路上,他还在琢磨外孙子上幼儿园的事儿。
县医院门口就一个卖冷串儿的,张外公慢慢开过去,已经看到了那个摊主,他正低头忙活着,生意好像还不错。
县医院附近很难停车,张外公绕出了半条街,终于把车停好了,然后朝县医院门口走过去。
他刚刚接近那个冷串儿摊,霍无前抬头朝他看了一眼,突然扔掉手上的盘子,撒腿就跑。
张外公愣了一下,他和霍无前并不认识,而且他也没穿警服,这个人为什么见了他就跑?
接着,他看见附近几个摊主也纷纷跑掉了。
他回头看去,一辆蓝色皮卡开了过来,上面写着“城管”字样。
张外公赶紧快步追了过去。
霍无前跑出了半条街,这才像没事人一样折回来。
张外公最近腹部赘肉越来越多,他累得气喘吁吁,见霍无前回来了,他也就不再朝前走了,靠在路边的铁栏杆上喘粗气。
霍无前一边盯着那些城管的动向,一边慢慢朝前走,根本没注意到张外公。
张外公叫了声:“霍无前。”
霍无前看了他一眼:“叫我?”然后又望向了远处的城管,这时候,城管已经把他的摊子装上车了。
张外公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在霍无前面前晃了晃:“我找你问点事儿。”
霍无前看了一眼证件,有点害怕了:“把摊子没收就得了呗,还抓人啊?”他满口川普,张外公听起来很费劲。
张外公说:“我是从昆明来的,跟你们的城管没关系,我找你问点事儿。”
霍无前这才放下心,又警惕起来:“你要问什么?”
张外公说:“昨天上午10点多钟有人给你打过一个电话,是吗?”
霍无前说:“我有很多电话,你说哪个啊?”
张外公就说出了电话号码。
霍无前想了半天才说:“噢……我想起来了。”
张外公问:“他是谁?”
霍无前说:“我们一个村的。”
张外公说:“草店村?”
霍无前说:“是啊,他在八组,我在二组。”
张外公说:“他叫什么?”
霍无前说:“刘五。”
张外公说:“他大号叫什么?”
霍无前又朝前看去,城管的车已经开走了,他挠了挠脑袋:“我还真不晓得,我们只在一起打过牌。”
张外公说:“你们村最近来过外地人吗?云南的。”
霍无前说:“同志,我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你帮我把摊子要回来撒?”
张外公说:“我不认识他们。”
霍无前的表情马上变得不耐烦了:“那我走了。”
张外公说:“你要回答我的话。”
霍无前说:“我都半年没回草店村了!”
说完他就快步朝前走了,看样子想去追城管的车。张外公追上去,一把拽住了他:“刘五现在在草店村吗?”
霍无前说:“应该在吧。”
张外公说:“我找你的事,你不许对外人说,尤其是刘五,不然你要负责任的。”
霍无前说:“他给我打电话借钱,我会主动联系他?”然后就走掉了。
张外公回到了自己的车前,钻进去,打开导航,沿着成新蒲快速路朝牟礼镇开去了。
云南高原光秃秃的,到处都是裸露的红土,但阳光强烈。来到盆地四川,到处都是密匝匝的植物,很湿,天也阴郁着。
半个多钟头之后,张外公来到了草店村。
村支部附近的树荫下有几桌人在打牌,他停下车问刘五家,这才发现霍无前的口音算是好的,这些人说话他基本听不懂。好在小卖店里有个中学生,通过他,张外公终于打听清楚了——
刘五家住在村子最西头。
他家哥五个,老大已经40多岁了,老幺才20多岁,都没讨到老婆,至今他们还跟老娘住在一起。
张外公还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刘家哥几个都是瓦匠,一直在周边干活儿,只有他哥刘二在昆明打工,上星期才回来。
张外公分析,手机很可能是刘二送给刘五的。至于刘二跟小祂哥是什么关系他就不确定了。
张外公沿着窄窄的村道,开车找到了刘五家。
院门开着。张外公走过去,看到一个瘪嘴老太太坐在竹椅子上发呆,他问:“刘五在家吗?”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并不回话。
接着,从低矮的房屋里先后走出了四个胡子拉碴的男人,都朝他看过来。
他问:“谁是刘五?”
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男人朝他走过来,他说:“我是。”
张外公说:“你出来,我找你说点事儿。”
刘五就出来了。
可能是经常出去打工的原因,刘五讲川普,口音跟霍无前差不多,张外公基本能听懂。
张外公说:“你最近空闲吗?我在新津县有一套房子想装修。”
刘五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张外公说:“听人介绍的。”
刘五说:“我在羊安镇干活儿,还得半个月才完工。你进来耍吗!”
张外公说:“不了。这个村还有谁瓷砖贴得好?”
刘五说:“四组有个姓孟的,你去找找他吧。”
张外公突然问:“听说你家刘二也会贴瓷砖?他在吗?”
刘五说:“他不会贴瓷砖,他是干大事的。”
张外公说:“噢?”
刘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荣耀:“他在昆明工作,给一个大老板当机要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