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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石月坡一战, 大禹力创陇焰大军,大胜而归。
可是谁也没有得胜的欢喜, 整个觅城,乃至整个卫北军营,都弥漫着一股难喻的哀痛。
他们胜了,却也输了。
程平遥死了。
他们的将军死了。
他们的战神,再也不能站在高高的将台上, 为他们鼓气, 送他们出征,带着他们上阵了!
每一个卫北军都为此沉痛, 连胜利的消息都不能让他们心头的痛意少上一丝一毫。
曾经属于程平遥的中军大帐里。
沈鸿看着他早已涣散无声的眸子, 凝神了许久,缓缓伸手,合上了那人至死也为未曾闭上的双眼。
他将汗巾蘸了水,一寸一寸的擦拭着他满是血渍惨败青灰的脸。
那脸他看了半生,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到已知天命的沉稳, 这脸上的每一道沟壑, 都是在他的眼下生出的。
“明明你只大我六岁,偏偏却足像老我二十...”
怨不得总说你替我担了岁月。
沈鸿小心的解开拢顺那已然花白的头发,湿了水捻去那发上的每一丝尘土, 替他挽了最整齐的发冠。
“我也早生了白发, 你再也不用说我占着脸嫩, 痴长年岁了。”
他笑了一下, 目光难得温和的看着他的脸,像是追忆似的想起从前。
那时候他比现在还高些,坐在马上也没个正行,笑起来总是哈哈哈的爽朗,永远带着不服输的桀骜不逊,一点也看不出后来蹙着眉,拉着脸,一脸冷硬的样子。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他有些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后来,大多数时候,他的眉峰都攒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有将军的样子。
“......”
沈鸿忽而恍然到,“却原来,我们都老了。”
是啊,可不是都老了。
他比他还大些,已经是过了知天命年纪的老头子,可他们好像都忘了。
他忘了,他也忘了,连这北地,就好像也忘了。
沈鸿蓦地笑出了声。
“你刚强了一辈子,到如今,也算是如愿了吧...”
“此生无愧大禹人,来世还做卫北军...”
沈鸿头一次哈哈的笑着,他抚着腿,一声一声,洪亮又畅快的笑着,笑红了一双眼,笑出了莹润的水汽。
“是啊,此生无愧大禹...哈哈哈哈...”
他笑着,目光似又看到了那年,他在马上指着漫漫无际的远方,回头看他,眼中全是飞扬的自信。
‘将来,这里也会如京都繁荣。’
‘将来,我当了将军,必定将他们赶出大禹北地,要东陇再不敢犯,要大禹百姓,人人不惧边疆!’
‘葆光,我以后要当大将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当这世间最顶天立地的英雄!’
‘葆光...’
“此生不愧...大禹人...来世还做...卫北军...”
他做到了。
他是这北地,最最瞩目的大将军,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他为他高兴!
沈鸿笑的遏制不住,水汽拢做一团,唰的滚了下来。
“将军!”
“将军!”
“将,军...呜呜...”
那床下跪满了人,此时一众往日里铁打的汉子,再也控制不住的嚎出了声。
嚎啕的,呼嚎...
满屋子的哭嚎声和那放肆的笑意,那画面莫名的沾着刻骨的痛意。
赵承安就跪在床边的地上,他双手握拳,死死的撑在腿上,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咬着牙,竭力的隐忍着。
忍的一双凤目泛着殷红。
耳边的笑声和哭声,揉做一团,不断的冲着赵承安的耳膜。
“闭嘴!”沈鸿止了笑,寒着一张脸,狠狠的望向房中的众人!
“不许哭!”他寒声喝道,“谁也不准哭!”
屋中猛地惊了一瞬,所有人看向沈鸿肃寒着的脸,一时竟也忘了哭。
“军,军师...”司邵良红着眼眶,沉痛的望向沈鸿,“将军...我等...”
“你们都下去吧。”沈鸿回头看向床上静静躺着的人,冷静的挥了挥手。
“你们将军是笑着走的。”
“你们莫要用哭声,扰了他的安宁。”
“军师...”
“出去吧。”沈鸿执了汗巾,握着他的手小心的擦着。
“出去!”他头也未回的怒道。
众人还待说什么,打头跪在床边,一直未曾言语的赵承安,猛地躬身,砰砰砰的落了几个响头。
“出去!”
他率先起身,望着犹不肯离去的众人,再一次道,“出去!”
“你!”
有人不服待辩,却被赵承安带着冰溜子似的目光冻住,随后被人拉扯着,离开了房间。
赵承安走在最后,默然的随着众人步出房间。
沈鸿笑了一下,一步一步为他净身,换了新的里衣和盔甲。
他望着安详睡去的男人,“他很好,你且放心吧。”
“卫北军,也会很好的。”
......
“赵承安!”
待出了军帐,众人又杵在外间的正堂,徘徊不肯离开。五号 .5hxs.
此时正堂四处已经被布上了白帆。
俨然便是灵堂般的模样。
“赵承安!”有那年老权重的老将,率然站了出来,手指向赵承安,一脸的愤然和狰狞。
“你这个弑师杀将的畜生!”
“你有什么资格,战前杀将!你个畜生!程将军收你为徒,一手提拔,你...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孽障!”
“魏将军!”司邵良率先步出一步,“慎言!”
“慎言?我为什么不能说!”魏良工大喝,一把扫开旁边人阻拦的手,“他做的出,我为什么不能说!”
“难道程将军待他不好?难道他没有一箭射死将军?!”魏良工红着眼,指在赵承安面前的手,微微的颤抖。
“他个畜生,他能做,我为什么不能说!”
“当初,于郸城,众目睽睽之下拜师的,难道不是他?!我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不能骂!”
“我就是要骂,你这个畜生,你这个孽障,你这个牲狗不如的混账!”他破口大骂,口水喷在赵承安的脸上。
赵承安微微垂着眼,不动也不言语,便那样直挺挺的站着,任他骂。
周围都是众军的将领,此时各色各样的目光,或沉重或愤恨,或纠结或审视...全都朝他砸来。
“魏将军!”司邵良上前一步,沉着脸,一把握住了他指着赵承安的手,“慎言!”
“事情发生的时候,多少双眼睛都看着!”他怒然喝道,“这件事能怪赵将军么?!啊?”
“当时...”
“我呸,别跟我说什么当时!”魏将军气的脸色涨红,一把拂开司邵良的手,爆声喊道,“我只知道他杀将弑师,是他杀了程将军!!他猪狗不如!”
魏将军的话,勾起了一些人心中的怨怪,以其为首的几元老将,一声声指责,直冲赵承安而来。
而司邵良为首的,隶属程平遥近属,与赵承安几年相交,关系亲密的,则顶着他们的话,为赵承安说话反驳。
还有一些人,保持着沉默观望。
身在旋涡中心的赵承安却仍旧杵着,不反驳也不应声,垂着眼,对于周围的一切无知无觉,视而不见。
那一句一句的责怪怒骂,戳在赵承安的耳朵里心里,一声一声的...
他觉得自己该骂的,那些人没有说错。
程平遥,是他,亲手杀的。
亲手。
只这一件,他就该被骂,就该被戳着脊梁骨。
他的眼前一直在不断的,反复回忆着那一幕,那箭从他的手中,放开的那一幕。那箭呼啸着,刺入程平遥胸口的那一幕...
身侧捏着拳的手,失力般的微微颤抖,那只松了箭的手,软弱无力。
他突然觉得很没有力气,很累,很委屈,也很痛。
他晃了晃身子,眼前虚虚的花了一片。
“够了!”
人群中一声厉喝,打断了争吵不休的众人。
以方文彦为首的年轻将领们从门外走了进来。
酒子任和江城一言不发的站在了赵承安的身侧,江城坚定的站在他身边,抬手握住了赵承安虚蜷着的那只手。
格外的用力,攥的他那只虚软的手隐隐发痛。
“你们有什么资格骂他!”方文彦一步上前,和郝仁义赵鹏,牢牢的挡在了赵承安的身前,胸前的盔甲,直顶上魏将军怒指来的手。
“你们早干什么了?啊?”
方文彦想起刚刚耳边那刺耳的叫骂,就憋着一口气。
程将军的死,是他们都不愿意看到的,可是,这绝对不应该是他们以此指摘责怪赵承安的借口!
那时的情状,他们都看在眼里,赵承安错了!
若是他错了,那他错就错在太有骨气了!错就错在他为他们这群胆小鬼孬种们,承担了他们的那份痛那份恨!
“将军受苦的时候,你们在哪?啊?将军被折辱的时候,你们在哪?啊?”
“聂辉人以折磨将军羞辱卫北军的时候你们在哪,啊?”
“赵承安错在哪了!你们说他杀将,弑师!”
“这罪名是这么好背的么?外人不知便罢了,你们也眼盲心瞎,看不见他的苦么?!”
“啊?”
“没有他,谁替你们担下这‘杀将’的罪名?!”
“将军一心求死的时候,你们的担当去哪了?啊?”
“如今你们又来责怪,早干嘛去了!他错了?你们倒是说说啊,他错哪了!”
方文彦越说越气,连带着酒子任,郝仁义等人,都义愤填膺的诘问起了那群老将们,一时本来乱糟糟的正堂内,一片激愤争吵。
“够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鸿从内室走了出来。
他褪去了盔甲,穿了一身素色的长衫,像是以往的很平常的那样。
他缓步走来,看着堂中的众人。
“够了。”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落了下来。
他走来,一路走到赵承安的面前,从袖间掏出一枚小巧的玉章。
琥珀色的印章,被人常年随身携带,把玩的润光十足,此时微微垂在赵承安的眼前。
沈鸿冷着脸,看向众人。
“众将军,听令!”
几乎是下意识的,所有人伏身跪下。
“传,镇边大将军,程平遥遗令!自今日起,由虎贲将军赵承安暂代大将军职,统率卫北军,率兵御敌,守护北疆!踏平东陇,为程平遥报仇!”
屋内一时悄无声息,所有人都响起了,程平遥最后的话,一双双眼睛,不由得望向那伏跪在地的身影。
赵承安愣愣的跪着,尚未回神似的,任由沈鸿弯腰,持起他那只无力的手,将那代表着最高军权的将印,郑重的放在他的手心。
“赵本初,接令吧。”他说,“不要辜负他对你的期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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