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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逐渐变大。
终年行人稀少的沿江地带,新一年的青草肆无忌怛地生长着,以至于到了五月份就已经郁郁葱葱长到极盛,在高度上盖过了人的大腿。
沿江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被耷拉着脑袋的青草半掩着,一直通向荒山脚下。
小径上,走来两名打着素色油纸伞的少女。
走在前边的少女身穿一袭鹅黄色的齐腰襦裙,头上简单挽了个发髻,清秀的脸颊上没有太多的金粉装饰,却也掩盖不住她二八年华特有的青春气息。但她那拧紧得如同麻花一样的眉头,又仿佛在向外人昭示她此刻正被无尽的苦闷纠缠着。
缓缓随在她身后的,是一名年纪与她相仿的青衣丫鬟。
眼见雨势越来越大,小小的油纸伞已经不能将越来越肆意的雨点都挡在身外,逐渐有一些飘落在她们华贵的衣饰上;那些落在青石板上、被摔得粉碎的水珠,也溅上她们那洁净的裙摆;再加上拂过沾满雨水的青草,小腿已经微微察觉到了润湿的感觉。
亦步亦趋的丫鬟这便壮着胆子劝谏道:“小姐,眼下这雨是越下越大,依我看,我们还是尽早回去吧。”
“我不!”前边的少女嘟囔着小嘴回了一句,没有回头,甚至都没有停下她的脚步。
丫鬟无可奈何,只能尾随。
二人又行了一里多地,地势由平地转为上坡。那条与小径一路相伴的江水出现了大幅度的波动,是像台阶一样一级一级由陡峭的山壁上跳落下来的,每一级相隔不过三五丈远。
当然,小径到此而终。
没有上山的路。因为这里的山就是横云山脉延伸出来的旁支,是凶险到寻常人不会动心思去攀登的绝地。
走到这里,惶急的丫鬟再一次婉言相劝:“小姐,这都快上山啦……”
少女终于放缓了步子。
倒不是她将丫鬟的话听了进去,而是素来娇生惯养的她,从山下的小城走了十几里路才走到这山地边缘,发软的脚丫子,已经开始不听她的使唤了。
下雨天,周边没有干净的地面可供坐歇,她独自走到江边蹲了下去。
又是因为下雨,上游的雨水卷杂的枝叶沙土,已经使得平日里清澈见底的江水变得浑浊不堪。江水的流量较于往常,也大了不少。
丫鬟便忙着跟了过去:“小姐,现在江里涨大水了,万一……”
“那就淹死好啦!”
“……”丫鬟被少女一句话顶得没有回话的余地,也干脆在一旁蹲下,不说话了。
羡慕少女的富贵身世之余,其实在她内心深处,对这位眼下脾气很大的小姐也是带有几分同情的。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种情况并不会随着身份地位的变高也得以缓解。尤其是身为同龄人的她,在少女目前所要面对的这桩事情上,更是能够感同身受。
这时,那少女忽然用语气柔和的话打断了小丫鬟的思绪:“田儿,这‘姻缘河’的传说你也知道吧,我在家时整日都被那夫子逼着背诵那些什么《贞女传》、《烈女记》之流的书目,也没完整听过这‘姻缘河’的传说,现在旁下无人,你也用不着忌惮什么,且与我仔细说解一回吧。”
丫鬟猜想,这小姐估摸着是又想到了自个的“姻缘”上了,不由得轻声一叹,说道:“这传说由来已久,我也委实听过,不过这毕竟只是个无凭无证的传说,小姐可千万莫要当真啊!”
“知会得。”
那丫鬟听了,这便夹杂着自己的见解娓娓道来:“‘姻缘河’原本也不是叫‘姻缘河’的,只不过因为传说由来已久,大伙儿都唤它叫‘姻缘河’,它的原名反倒不被人知了。在这传说发生的时候,可没得香山隐士的结界护佑咱香山城,因此,居住在山上头的一只妖物,便可以出入自由,隔三差五地下山抓人吃。
“山下原本有处村落,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如今是没得半点儿痕迹可以追溯的。那村落中的村民常有失踪,尽都是被山上的妖物给抓走吃了,尸骨都无迹可寻。
“村中有个名唤何安的壮士,这一年他才刚加冠,便想着号召村中的一些壮汉上山、要将那害人的妖物除掉。”
那少女突然插了句嘴:“原来那人叫何安,与你我竟是同族。”
“香山城的居民尽都属“何”,也没得什么好奇怪的。再说这姓名只见于传说,或是何氏后人捏造的,也不可知之。”眼见少女翻起了白眼,那丫鬟不好再过多评价,又回到传说当中:“且说那些个村民,却尽都是贪生怕死的货色,粗略一听何安的打算,害怕他连累到自家,竟然将何安也当成了异类,尽都敬而远之。那原本踌躇满志的何安无端受了邻居乡亲们的打击,不由得有些消沉。便是这短短数日的消沉,却害得何母也不幸落入那妖物之口……”
少女不由得“啊”了一声,待想到已知的传说结果,才又沉寂了下来,由得那丫鬟继续说道。
“这何志的父亲,早年亦是葬身妖物之口。故而这何安打小立下志向,只待自己成年,必定是要去手刃了那只妖物的。不料他才刚成年,还未来得及上山除害,便又失去了含辛茹苦拉扯他长大的母亲,不由得悲痛欲绝,也不管自己势单力薄、斗不斗得过那妖物,便带上自家的柴刀,独自上山去寻那只妖物拼命去了。
“那妖物原来是只成精的大虫,便算是一只普通的大虫,单枪匹马也是万难匹敌的。所以那何安一番厮杀,斗那只妖物不过,被迫跳了崖,落入这‘姻缘河’中,不省人事。”
少女一惊,知道所谓的“姻缘”终于是来了。
似乎是为了体谅少女,那丫鬟闲话少说,传说倒是说得越发详尽:“待何安醒来,已是两日之后。他只见自己身处一片整洁简单的草堂当中,却是自己从未到过的地方,不由得有些纳闷。
“便在这时,一名妙龄女子端了碗药水进来,见他已经苏醒,便轻柔地道了一声:‘公子醒啦。’
“何安见这女子容貌清秀,平生未见,微微有些脸红,只是随意应承了两句。那妙龄女子却故作不知,询问了他落难江中的缘由。何安如实道来,那女子大为震撼,夸赞道:‘世人多是事不关己便薄情寡义,不曾想公子却是个特立独行的义士,令小女子尤为倾佩。’
“何安只道是对方讲客套,也就不曾在意。
“一晃便是半个多月,重伤的何安日渐恢复,已然行动如常,就向那女子辞行。那女子夙夜照料着何安,倒也有试探何安人品的意思。二人相处半月之久,何安正直的性子早已得到那女子的认可,见何安要离去,那女子便问他有何打算。何安心直口快,只说是‘事在人为’,仍是要寻那妖物一绝生死、报那血海深仇。那女子不由得为他的品行所折服,决议与他一块上山、寻那妖物报仇。
“何安原是一意拒绝的,无奈拗不过那女子,也只得应了那女子,说是须得站在他身后。
“可惜何安终归是一介凡人,再加之大伤初愈,仍旧是斗那妖物不过、几近身死。
“便在他命悬一线之际,那女子却忽然出手,一招便斩了那只妖物。
“原来那女子乃是修真门派中的弟子,恰逢她至此采药、遇见落水昏迷的何安,这便搭手相救。后来为何安正直的品性折服,又经过妖物对他的最后校验,她便对这何安心生情愫、有了白首的念头。兼之那壮士何安也非是冥顽不灵的榆木石头,也早已爱慕这位照料了他十几日的绝美女子,只羞于自家贫苦身份,才未曾点破。
“这关系一经讲明,二人便水到渠成地结成了一桩良缘。
“后来那女子将所采的灵药给了何安、助何安修行。经年之后,二人一并勘破生死、携手而登仙,成为了一段佳话。因那二人正是在这条河中结下的不二良缘,故而,这条河才得以被后人称作是‘姻缘河’。”
少女听完,随即一声细长的喟叹。
虽然她认为何安的近乎迂腐的执拗是他的一点瑕疵,却也正是他誓要杀掉那只妖物的这点决心,才最终促成了这段令她羡慕不已姻缘。黯然良久,她才自言自语般感叹道:“若是香山隐士没留下这道结界该有多好……”
丫鬟幽幽回道:“那这香山城里的百姓可就要倒大霉啦……”
少女不甘地撇了撇嘴。
“小姐,你可说过不会当真的。现在……哎呀,又不是结界的事儿,你虽然不喜欢那程公子,可也不能净往这些不着边际的地方胡思乱想呀!”
少女瞪了她一眼,道:“不许在我面前提他!”
小丫鬟怏怏作罢,心里却还是在惋惜:“程公子乃是州府大人的公子,若论长相学识,也是没得说,偏偏啊……小姐就是不喜欢这一类风流人物。可惜老爷职位要比州府大人低了不少,这桩婚事,怕是小姐不愿意也没得脱身的法子了……”
刚好想到少女无可奈何的痛楚,那少女忽大叫了一声,用油纸伞敲了敲丫鬟的油纸伞,道:“田儿你快瞧,那里是不是躺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