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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杏花村，将对联放好后，叶如意也便将今日之事抛在脑后，全副心思都用在过节上了。
大年三十这一天一大早，村子里便比平日里热闹了几分，鸡鸣狗叫声不绝于耳，村道上也有不少板车来来往往，人气儿十足。
天上依旧飘着小雪，洋洋洒洒的，倒是给这个村落添了几分幽静之意。
李荷花起的早，早已经将面和好，只等着包饺子了。叶小宝也没再赖床，一大早摸来摸去自己的新衣裳，便张罗着贴春联。就连叶满仓都比往日精神了许多，腿脚仍旧不能直立，他却也穿的利落，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气色好了很多。
叶如意洗漱后，便净手洁面，帮着李荷花擀面皮，李荷花手巧且快，二人配合的倒是分外协调。
到了午时，叶小宝倒是积极的紧，将之前蒸好的肉切了片蒸着，又淘了淘麦糁下入锅中，一家人吃的暖和。
午后时，叶满仓也来了劲头，直将叶如意赶出了里屋，说他和李荷花二人包水饺就好，虽说叶满仓包的水饺糙了些，却也看得过去。
叶如意站在里屋门口再三确认叶满仓的身子没事，甚至和李荷花二人间有一股莫名的温馨洋溢，这才放心下来。
她出了里屋也未曾闲着，熬浆子以作贴春联用。
叶小宝便帮她跑东跑西的，扶着木梯，里屋外屋的将旧春联撕下，又贴上新的。
红纸黑字，贴满了每个屋落。
顺着村道望过去，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个粗糙的木梯放着，身强力壮的人正在贴着春联，碰面了便笑着颔首，恭贺一下祝词。
村子里越发活络了。
约莫傍晚时，春联终于贴好，顺着村道望过去，家家户户红红火火，好一派热情洋溢的气氛。
叶如意拍了拍身上落下的飞尘，轻轻吐出一口气，叶小宝早已经跑进屋里暖手了。
她一人静静站在院落门前，静静望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山群，又是一年，又是一世，心似乎……终于也归来了。
“阿姐，晚上叔公他们要来拜年了，快来收拾一下啊！”午门外，叶小宝笑着叫道。
“来了。”叶如意轻应一声。
叶满仓是长辈的长子，长辈去世后，排位便在家中供着，每年过节，家中小辈总会来叶家百年，迎老祖宗们一起过年。
这都是几百年的规矩了。
夜幕逐渐降临，叶如意特地从西屋找到了以往乞巧节时糊的红灯笼，点了盏煤油灯挂在外屋门口，小雪纷纷落下，和红色灯笼相得益彰。
过年这几日，杏花村没有宵禁。
约莫戌时，村落里开始有爆竹声响起，惊起一片狗叫，不多时，便有叔公端着饺子到了叶家拜年，三叩九拜，说些吉利话，以往都是叶满仓在一旁陪着，今年却换成了小宝。
小小年纪的他，今年似乎一夕之间成长了许多。
拜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小小的院落也随之热闹，等到本家大院的人都在叶家齐聚，这才带着小宝一同出发，去同村的其他长辈家挨个拜年。
院落的热闹，也随之淡了下来。
叶如意静静站在院子里，望着头顶那一轮若隐若现的明月，明明还飘着雪，可月亮仍旧偷偷溜了出来，只不知为何，让人瞧着心中一丝凄凉。
“……这些年来，我早已习惯孤身一人。”耳畔，似传来男子的声音。
叶如意陡然朝院落门口望去，却无人影，只是……她记忆中的声音罢了。
前世似乎也有过这样的夜晚，她听闻沈墨中了状元，她以为等待自己的是柳暗花明，可等来的……却是她要迎娶公主的消息。
那时，爹娘已经去世了，天空飘着小雪，秦御走到她身边，在此之前，叶小宝去邀请秦御一同过节，秦御未曾应下，可到了晚上，却还是出现了，说出了这一番话。
他说，他总是孤身一人，也早已习惯了。
“秦大哥？”叶如意诧异回望着她，声音添了几分无措。
“无甚，只是突然想到旁事，心生感慨罢了。”秦御比之以往的严肃，添了几分柔和。
叶如意未曾言语。
“你还要在这里等着他亲自来退亲？”秦御静静问着。
“……”叶如意睫毛微颤，却一言未发。
“若是……你肯，我可将你带离此处，至于小宝，我亦可为他安排一份差事。”秦御声音很是低沉，可下瞬他却又极快解释，“令尊曾救过我，我护着你们也是应该的。”
也许就是因为他一次次的解释“他待她好只是因为叶满仓救过他”，叶如意才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对她心有欢喜吧。
可那时，叶如意的反应不过是摇首：“秦大哥，你有你的大事要做。”
“大事……”秦御似也反应过来，神色淡了几分，“是啊，大事不得不做，此一生……孤独一世大抵也是最好的下场了。”
他说这句话时，双眸暗淡无光，比雪还要凉上几分。
然而，只片刻，他眼底似有火光闪过，奄奄一息：“若是将那些过往抛下呢？”
“什么？”叶如意惊讶。
“……”秦御却再未言语，良久安抚颔首：“无事。”
话落，人已转身离去，这一去，二人再见面，竟是临死之前葬身火海了。
“……如意，如意，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耳畔，传来女子温和之声。
陷入回忆之中的叶如意身子一颤，而后恍然发觉自己脸颊一片湿润，匆忙擦拭了几下：“娘，我没事啊。”
“天气这般冷，你也不裹件大袄。”李荷花声音虽说埋怨，却不掩关切。
“今日过节，心中高兴嘛！”叶如意撒娇道。
“高兴也不该拿自个儿身子开玩笑，”李荷花走上前来，低声嗔怪几句，可后来，话也随之淡了，“……可是在想小秦？”
“……”叶如意指尖微颤，却只故作懵懂，“娘你说什么啊！”
“还想骗娘，”李荷花顿了顿，“如意，你和娘说实话，那小秦，对你是什么心思？”
秦御对她……叶如意隔着夜色望着娘的目光，心中真的有一瞬想要将实情告知，可话到嘴边却只成了，“他待我很好，娘，我……庆幸是他。”
确是庆幸，今世的他即便对她不再上心，却也是个负责任的男子汉。
听她这般说，李荷花终究再未说其他。
院落外面，还能听见炮竹声和脚步声，嘈杂却热切。
杏花村，真的很热闹。
可是……那个人，那个说自己“白首太玄”的男子，那个说“孤独一生也许是最好的下场”的男子，现在……又在何处呢？
他会和李家小姐在小雪中温酒吟诗，还是和李家老爷一同觥筹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