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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的庭院中，凉风习习，头顶不知何时起了一朵乌云遮住明月，透出几分阴沉。
槐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偶尔坠落几片下来，却似乎只衬的这院子里越发幽静。
秦御望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女子，她的脸色仍旧带着几分苍白，依稀能看见双目里水光潋滟，想必是方才哭过之后残留的，便是声音都紧绷了几分。
她说“是”。
冷冷淡淡的一个字，再不似以往一般，对他总是巧笑嫣然，双目微眯粲然一笑，尽是娇软羞涩之意。
而在他打量叶如意时，叶如意也在打量着他。
如今的秦御，似乎少了些以往的器宇轩昂，却仍旧是坚毅的，他立在那处，除却微有瘦削，眼神仓皇外，再无其他异样。
这样……也好。
“如意……”秦御启唇，想说些什么。
“不合适了。”却没等他开口，便已经被女子幽幽之声打断，声音戛然而止，便是心口，都似凝了一层冰一般，从后背慢慢爬上肩头，冰的他半晌动弹不得。
叶如意却仍旧说着：“秦公子，如今再唤‘如意’，怕是不合适了，”她说着，勾唇淡淡笑了一下，“以后，便如你以往一般，唤一声‘叶姑娘’吧。”
曾几何时，她费尽心思的想让他唤她一声“如意”，她听着这名字，便分外好听，好似情人之间的呢喃软语一般。
可如今，这个称呼，终究成了二人间的一根刺，触不得了。
秦御张了张嘴，以往唤的顺嘴的“叶姑娘”，此刻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叶如意眯了眯眼睛，掩去其中的苦涩，仍旧淡淡笑着，她垂眸望了一眼地上的木柜：“秦公子要不要盘点一番？以往的字画、首饰都在里面，不多不少。”
虽然屋子里空荡荡的，却总比睹物思人来的好些。
当断则断。
“你不必这般……”秦御声音艰涩，唤不出“叶姑娘”，索性便什么都不叫了，“这些东西本就是我送与你的，你留着……”
“还是分清楚些比较好，”叶如意笑。
秦御身形一晃。
似察觉到他的失态，叶如意终于将目光光明正大的放在他身上，目光隐有波动，转瞬却已经恢复了平和。
头顶，一片槐树叶飘飘荡荡落在她肩头，她伸手拂落在地面。乌云不知何时被风吹散了，月光缓缓露出来，照射的万物一片皎洁。
叶如意收回目光，转身走到一旁院落中的石凳坐下，又点了点对面的石凳，望向秦御：“秦公子，你也请坐。”
秦御一僵，这样的叶如意，他从没有见过，平静祥和，眉目不似以往那般羞怯，反添了几分过尽千帆的淡然。
在他以往对她的印象中，叶如意从来都是娇俏可人的，她眉目生动，望见他时，她总会眯着眼睛笑的格外动人，而她靠近他时，总会脸色羞红，声音都紧了几分，甚至……她刻意撩动他时，双目含着水光，让人移不开眼神。
却从不似这般，眼底幽幽暗暗，什么都看不清，神色平静自然，像是……像是要放下一切般。
脚步沉沉，他终是走上前去，坐在她对面。
“成亲一事，我会对乡亲们说是我违约在先，与你无关。”想了想，秦御低道着，让她承受这般多的指点，终究是他的过错，以往他害怕面对她，虽然有心澄清，却总是有心无力，如今终于坐在她面前，定要将此事解决了才是。
叶如意听着秦御的话，望着他的神色，她知道他是真的在为着她的名声着想，可是她的名声，早就在醉酒的那夜、将自己交付与他的那夜，消散了。
“不用了，秦公子。”所以，她摇头，轻轻笑了一声，“这件事算来算去，都是我有错在先。”
“你……”秦御惊，她可知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
“秦公子，你不用可怜我，”叶如意垂眸，望着石桌，声音有些幽远，“实不相瞒，得到如今这番后果，是我咎由自取。从一开始，你将我从杏花村的东河救起来时，我便打了你的主意，一门心思想让你负责。”
“后来，进栾城卖柴、卖花环，与你接触后，这种心思从未断过。在爹娘面前，演了你我有婚约在身的戏码，也是我使的一个小小手段而已。直到我在栾城开了‘巷子深’，彻底在栾城安定下来，我心底更加想让你成为我的男人。我知道，你对我并非全然无情，可我一旦前行一步，你便会后退两三步，所以我只能对你用了下三滥的手段。”
“那夜过后，你终于应下了娶我，你不知道，我心底有多高兴，”说到此处，叶如意唇角微微笑了出来，不是之前的淡笑，而是真切的笑意，她笑弯了眼睛，“我亲力亲为的找了绣娘，一点点看着自己的喜服织就而成，我擦拭着珠钗凤冠，我幻想着今后成为你的妻子……”
“可是，午夜梦回，我心底终究是害怕的，怕你知道真相，怕你了解我的真面目是多么不堪，于是，整日，我便在惴惴不安和喜不自禁中度过，我甚至想过，成亲之后，你我二人稳定下来，便告诉你真相，到时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定然毫无怨言，好生照顾你以补偿，可是……”
可是没有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她的这些手段，被李轻水知道了去，上演了喜堂上的那一幕。
“大概上天也看我不顺眼吧，”叶如意笑意淡了些，“所以，才会让你在喜堂之上知道真相，知道这一切，都是我骗了你。”
秦御听着她的话，本放在双膝上的手紧攥成拳，他从不知，她心中竟有这般多的想法。他想，面对她的接近时，他不该总是逃避的，他应该稍微的……去靠近她，了解她，也许，他就会察觉到端倪，也许……他便不会对她那般恼怒，吓到了她。
“其实……秦御，”叶如意抬头，不再是疏远的“秦公子”，而是直呼了他的名字。
秦御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缓缓抬头，望着她。
叶如意回视着，目光仍旧平和：“我并不了解你，正如……你不了解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