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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他不过三四米的一名士兵一侧头，正好看见老兵背上的血，不由惊呼一声：
“班长，你受伤了！”
说着就丢下枪，拿着急救包就猫着腰朝老兵这边冲过来。
“滚蛋，打你的鬼子！老子可是都给你们记着数呢！你个憨娃到现在才杀了一个，丢人不？！”老兵一脚就将猫着腰跑过来的士兵踢翻，头也不回眼睛盯着战场怒气冲冲地吼道。
“班长……”士兵看着老兵背上越流越多的血，脸上的黑灰被两道泪痕冲开。
“快给老子滚回去，快滚！”老兵的眼睛瞪得是前所未有的大。
士兵摸了一把眼泪，重新冲回自己的战位，扣动扳机，开枪，拼命开枪。
先前在炮火中的恐惧，似乎在那一刻全部忘却。
这就是老兵的作用，也是新兵变成老兵的历程。
日军，冒着炮火前进。
独立营士兵，顶着炮火射击。
不管是阵地上还是阵地外，不停有士兵倒下，有被枪射倒，有被炮火的气浪卷倒。
这种甚至出乎岳复预料的惨烈，足足持续了近十分钟。
两股在晋东这片战场上已经算是意志最顽强的军队都在比拼，比拼谁最先扛不住伤亡，扛不住的，只能退。
什么火力，什么炮火，已经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意志。
当同袍战友鲜血淋漓的倒在面前，你依旧还能拿起枪，朝着你的敌人射击，直到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枪弹或者炮弹碎片将你送上追随战友的路。
这种坚如磐石的意志，不是训练所能训练出的，只有战场可以赋予。
“给老子找，找出小鬼子的山炮阵地，干掉他！”距离旧关三公里外，杨巅广焦急的看着旧关阵地上空不断腾起的硝烟，厉声怒吼。
由于侦查小队这会儿并没能及时送回日军炮兵阵地具体位置的情报，所以他只能靠前方炮兵观察员通过炮弹轨迹来计算大概方位。
可是，日军炮兵这次极为狡猾，以两门炮为一组，射击完一个基数后就迅速转移，这样可持续炮火不断，但又频繁转换阵地，几乎不给他们针对性打击的机会。
同样的，炮连也同样只有一次机会。
杨巅广知道，日军前线炮兵观察员也正在死死盯着他的山炮。
十公里外，日军105榴弹炮群一直在等待猎物，一旦确定目标，一分钟内，上万平方米尽成火海。
他率领着炮连找了足足十来分钟，才运动到这个既能打又方便跑的位置。
可前提是得跑得过一轮十二枚榴弹的覆盖。
但，再危险，他也得打。
他若不回击，弟兄们，将会在炮火中和日寇拼命。
很快，一名通讯兵连滚带爬的冲到他身边，顾不得身上的尘土大声说道：
“连长！正南方向4.5公里，坐标152/69，我们只有三分钟时间！”
“听我命令，标杆正南，表尺216，方向39，集体速射10发,发射完毕，都赶紧起炮给老子跑，有多快跑多快，有多远跑多远！
现在，一分钟时间准备。”
“嘭嘭……”随着博福斯山炮的怒吼，一连串的炮弹怒吼着冲上天空。
这一次，杨大少爷是真火儿了，六门博福斯山炮同时开火，丝毫没有保留和顾忌。
他要的，就是端掉小鬼子的炮兵阵地，至于接下来日军105榴弹炮的报复，他根本就没考虑。
先干特娘的再说！
总不能让兄弟们就这么顶着小鬼子的炮火作战吧？
要是那样的话，他这个炮兵连长就不如回家挑大粪了！
准备了一分钟，甚至连试射都省下的六门博福斯山炮在半分钟之内就将六十发炮弹送往杨巅广命令中的目标区域。
而这，并不是炮兵观察员先前汇报的位置。
十公里外日军105榴弹炮阵地上，接到前方炮兵观察员电话的炮兵联队长眼里终于浮出了一丝笑意。
他麾下的十二门105榴弹炮的炮口早已对准旧关方向，炮弹已经上膛，就等着猎物的出现，现在，终于出现了。
杨巅广之所以没有炮击前方炮兵观测员透过弹道和方向以及时间分析计算出来的日军炮兵阵地，原因很简单。
时间差。
从炮兵观测员计算出来给他汇报，这边的山炮又要落地准备，最少有三分钟的时间差，已经足以让日军的山炮再次转移。
第20师团虽然不是什么机械化兵团，但他们的机械化程度却是远超中国军队。
前方的特种兵早在战斗之前就已经向后方通报过，日军炮兵联队，运送弹药及105榴弹炮，都用卡车，山炮和野炮大多以马匹拖动。
而这个转移阵地很快的山炮阵地，杨巅广有理由相信，他们是用了卡车。
旧关前方数千米，皆为平坦型山谷，卡车拖着五百多公斤的四一式山炮跑起来，三分钟的时间，足以跑出去数百米。
所以杨巅广第一时间就在心里计算了日军山炮阵地的最新位置，并且根据他的推测重新给出了表尺、方向的数据。
至于说为什么只速射10发，因为，他也得跑路啊！
他敢肯定，小鬼子之所以知道独立营这边有山炮还敢如此长时间火力覆盖，那也是当诱饵引猎物出洞的意思。
12门105榴弹炮虎视眈眈的正等着他的山炮连报复炮击，然后用火力覆盖的方式将独立营的炮兵一举覆灭。
从日军炮兵观测员汇报到日军榴弹炮群开始发射，留给他的时间最多只有五分钟。
之所以说日军反应时间更快，那是因为他们的105榴弹炮杀伤面积太大了，18公斤的弹丸杀伤半径达22米。
12门炮一次齐射，就可以覆盖近一万五千平方米的面积，他只需要获得一个大概位置再延伸炮击，即可。
果然，杨巅广这边玩儿命的跑出去不到四分钟，日军的炮弹就到了。
也多亏他选择的这处位置有一段十分平坦的路程，之后就可以翻过一道山梁，由两匹战马拉一门的博福斯山炮才能在几分钟的时间内跑出去上千米。
要不然，他们可就要遭殃了。
小鬼子的105榴弹炮狂轰乱炸了足足五六分钟，最少100发高爆弹将宽600米，长800米的山坡和山谷彻底变成一片火海。
向来是无比节约，炮弹都是算着数目的日军炮兵一口气打出了上百发榴弹，可见他们对独立营这个藏得严严实实的几门山炮的忌惮。
说起来，这十二门105榴弹炮就是小鬼子娘子关之战最大底气。
再坚硬再险要的工事，在105榴弹炮18公斤弹丸的狂轰中，皆成糜粉。
但他可没想到，105榴弹炮刚向旧关驻守的独立营展现了一下自己的肌肉，独立营的山炮炮弹就飞过来了。
105榴弹炮的射程高达十公里以上，按理说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超出了安全距离至少一公里，即便博福斯山炮的射程要高于他们的四一式山炮，也不可能打这么远！
可是，这炮弹是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当然是炮打出来的！
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岳胖子可是相当了解的。
炮兵连之所以在乍一来到旧关之时就分两部分隐藏，就是这个道理。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够出其不意，在最合适的时候给小鬼子送上一份惊喜。
杨巅广的炮打的准，出身于东北军还当过炮兵营长的郝振邦又能差到哪儿去了？
之前收拾小鬼子的轰炸机的时候郝振邦就没捞着动手，心里早就痒痒了。
在小鬼子开始对旧关阵地实施炮击的第一时间他就派人去跟杨巅广汇报，提议他们两个给小鬼子来个螳螂捕蝉的游戏。
本来他是建议由自己来当这个“蝉”，可是杨巅广却认为他所在的位置更适合移动到合适的距离之内，坚持要他去当“黄雀”。
而那个螳螂，自然就是正在洋洋自得的、拥有着十二门105榴弹炮的炮兵联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