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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 赵君心就在自家院子里忙活。
春天在洛阳买的各种花, 在洛阳花农与家中花匠的精心照顾下倒是都活了。
现在进入了秋季, 所有的牡丹都花谢叶落。
赵君心从厨房找了几把锈蚀的刀，拿着矬子将铁锈矬下来再兑上水, 每一株牡丹都浇上一点。
铁锈水，也是一种肥料。
郑鹤提着装铁锈水的桶，抱怨道：“我真的搞不懂，有花匠在何必亲力亲为？”
好兄弟离开半年了, 得到他回来的消息，一大清早就热情地来相会。结果立刻被兄弟抓壮丁，来干这种体力活。
“自己的花当然要自己照看。再说我也闲着没事儿。”赵君心说罢，反问：“对了，科举已经过了, 你怎么还有闲工夫跑来跟我玩？”
科举在春季, 以郑鹤的水平考中进士没有问题。他又是郑大将军的儿子。按照正常进度，郑鹤已经官职在身，应该没时间来找他才对。
赵君心浇完了一瓢水，抬头就看见郑鹤那张圆脸皱在一起发愁的样子。
“怎么了？没考好？”赵君心问。
郑鹤摇头道：“我考了个榜眼。”
那怎么还发愁？
不用好友发问，郑鹤就拉着好友开始小声倒苦水。
考试很顺利。可同届的状元、探花, 以及其他进士都捞了大大小小的职位, 就他一个人还空着。
琼林宴上，天子出题让众学子赋诗, 他这个榜眼夺了个魁首, 天子大悦赏赐无数, 还金口玉言要亲自给他安排工作。
结果，也不知道是自己当时的言行把陛下得罪了，还是陛下将他遗忘，工作的事情彻底没了消息，从此闲赋在家。
“我当初不该逞能对吧？”郑鹤小心翼翼地问。
榜眼比状元优秀，这不是打皇帝脸吗？
“你别胡思乱想了，陛下定然要找个适合你的好位置。很可能暂时合适的位置，需要等待罢了。”赵君心道。
点状元点的又不是看诗词文才，再说皇帝绝对不会那么小气。
只不过郑鹤身份敏感，郑大将军手握重兵住在关外，如何安排他的儿子皇帝确实为难。搞不好就是对郑鹤考验，又或者皇帝单纯一辈子都不想用郑鹤……
听了赵君心的话，郑鹤得到些许安慰。
“算了，我现在也只能等。”郑鹤坦然。
没工作就没工作吧，原本他考科举也是母亲的意思。他自己先找点事情干，等着皇帝哪天想起他了，他再就去上班。
*
郑鹤再一次登门的时候，距离皇后娘娘六十大寿还有三日。
为了工作整天愁眉苦脸的郑鹤看见自己母亲绣的百佛图，这才想起兄弟这回出门的目的不是玩耍，而是为皇后作画。
他居然还没有看过赵君心的画，这太不应该了！
风风火火感到赵家，结果看见赵君心还在忙活他的牡丹。
赵君心在为牡丹剪枝，上一次郑鹤看牡丹不过几株枯树，如今叶子掉光，只剩下满院子光秃秃的柴火棍。
郑鹤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养点菊呀？或者月季？或者种上常绿的植物。”
京城哪家像赵君心这么养花的？一个花园子，就该不同花期的花都来点，这样一年四季都有花看，赏心悦目。
整个院子只有牡丹，光秃秃半年，四五个月装树，一年仅十几二十来天可以看花。
郑鹤只感叹赵君心耐心好。
“我这叫专一。”赵君心笑道。世间的花卉成百上千，他独爱牡丹，当然要专心养好自己喜欢的花。
郑鹤对花没有这份热情，故而赵君心的心情他无法体会。
话头一砖，郑鹤央着赵君心给他看画。
“我写的诗都要给你过目，你画的画为什么不给我看？”郑鹤还觉得特不公平
赵君心解释：“不是我不给你看，我的画都被老爹收走了。剩下的不是草稿，就是失败之作。”
赵君心旅行时没时间等装裱，临时也找不到好的店家。老赵看过十分满意，自动承担起装裱的任务，赵君心乐得轻松。
“那也让我看看草稿过过瘾。”郑鹤很激动。
赵君心：“好！”
于是，赵君心带着郑鹤去书房。
他从书房角落出去一口木箱子，打开它，里面是一堆编了号写了备注的草稿。
郑鹤一开始看画稿眉头皱得很高，他问：“你这用什么画的？”
看不明白。
赵君心：“炭笔。”
郑鹤见过一些穷孩子，想念书却买不起笔墨，也用炭笔写字，但这东西不好控制。原来炭笔还能画画？
郑鹤带着好奇心一页一页翻过去，越看越惊奇，越看越欣喜。
“你这是白描吗？但好像不一样。”郑鹤好奇问，一双眼睛在发亮。
赵君心摇头：“就随便花的，把风景记录下来，方便下山后将各种细节整合。”
他把后世绘画基本功素描与速写相结合。
“有没有考虑集结成画册？”郑鹤认为，自家兄弟完全没有认识到“草稿”的优秀与重要性。
赵君心摇头：“草稿而已。”
“名画家的草稿也价值连城！”郑鹤反驳：“反正我也闲得没事儿，我来给你造画册！如何？”
赵君心点头同意。
郑鹤继续埋头在箱子翻，发现了所谓的失败作，目瞪口呆。
赵君心管这几幅叫失败？！那成功品是怎样的惊世之作？
“兄弟，皇后娘娘寿辰那日就是你发达之时，到时候可别忘了我？”郑鹤拍着赵君心肩膀。
赵君心捧腹大笑，郑鹤的反映也太过夸张。牛牛中文网
*
皇后六十大寿，普天同庆。
礼物都收了三天，琳琅满目看花了眼。
不过，最满意的礼物满意的礼物，还是她亲孙子送上的《三山五岳四季图》。
八幅立轴绘卷，画下大晋最出名的八座山的风光。
构图精细，色彩绚丽，用笔精细、潇洒，用墨也颇有特色。
巍巍群山栩栩如生，仿佛实实在在矗立在眼前触手可及，却有隐匿于山林云雾之间，缥缈不可捉摸，似仙似幻，意境悠远。
皇后娘娘看到绘卷流了泪，明明让赵君心代她巡游天下不过个借口，可看见绘卷，她还真的想要去各处山川走一走，看一看。
《三山五岳四季图》不仅征服了皇后，也让皇帝惊叹欣喜。他看好的继承人果然有才华。
第二日，赵君心的名号，就从京城头号纨绔败家子变成有名的画家。
见过画作的朝廷命官、命妇立刻就将消息传遍了京城。
“你跟赵君心那般玩出点名堂来我就不管你！”
各大的纨绔都被家长狠狠教育一顿，一时间赵君心累计了多少仇恨值。
而这种仇恨值在老赵设宴后提升，赵君心的《三野春光图》、《洛阳牡丹会》等画作曝光，千金求画的人不少，但丞相府的门他们都进不去，丞相公子又怎么看得上这点钱？
*
郑鹤这日怒气冲冲登门。
这个季节，腊梅开了，昨天他按照惯例参加了赏梅诗会，结果受了闲气。
今天来赵君心家，是为了求安慰。
张君心还是在打理牡丹，魏紫今年出芽很顺利，从洛阳运过来的牡丹长势也很不错。
看郑鹤这样子，他倒也奇怪。
赵君心问：“怎么了？”
郑鹤委屈地坐在地上，道：“还不是官位的事儿。”
年年诗会拿魁首又如何？考了榜眼也没官。一场好好的诗会，总听见一些闲言闲语，生气！
赵君心也不好劝，他也有找老赵帮忙，老赵只深沉地摇头，表示他也没辙。
他明白自己好友遇到麻烦了。
“我一会儿就消气了，你千万别麻烦赵丞相。”郑鹤是个聪明人，身在局中有些事情看不透。
一两个月想不明白，这么半年了也算摸到眉目。
最近风向不对，家里气氛也异常紧张。皇帝大概要对边境的父亲动手了，搞不好就是一个满门抄斩九族被灭。皇帝盯着郑家的命，他都快死了怎么可能还给他官当？
赵丞相不能帮他们，搞不好自己也要被连累。
郑鹤很悲观，他也没法子不悲观。他正愁得没法没法的，去个诗会散散心还被讽刺一通。他气得快要爆炸。
赵君心安慰：“你别胡思乱想，事情还有转机。”
如果皇帝陛下真的要杀郑大将军，那现在绝对不会晾着郑鹤。皇上反而会在郑鹤考中榜眼后立刻重用，以麻痹郑大将军，方便自己下手。
如今晾着郑鹤，就是皇帝给将军信号，说明他不满意。
此刻，关键就看郑大将军表现。
赵君心重重拍着郑鹤的肩膀，道：“陛下不会忘记你，你就把这当成考验。未来的朝廷命官，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忍耐不了，那如何办大事！”
郑鹤听出赵君心话里有话，一时间尚未领会，却也不再那么的悲观。
*
赵君心见郑鹤消了气，便拉着他一起帮牡丹喂骨汤。
这是个力气活，很快就让郑鹤累得忘记自己烦恼，想起又一桩烦心事。
“你知道吗？昨天好多人都在酸你。”郑鹤道。
郑鹤一肚子也有为好友抱不平的。
“哦？他们怎么说的？”赵君心好奇。
“这群人说牡丹俗气。捧着梅花，赞梅花冬日盛放傲骨铮铮真君子，贬牡丹庸俗。”郑鹤道。
郑鹤在诗会上展示了赵君心的画册，吸引了一大帮的人注意，也引来一些嫉妒成狂的文人的攻击。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赵君心酷爱牡丹，而《洛阳牡丹会》又是他成名作之一。某些酸人就借花喻人，一次贬低君心。
赵君心淡淡微笑，指着魏紫新发的嫩芽说道：“牡丹啦，是冬季最早出芽的花，却是春天最晚开放的花。在艰难的冬季藏蓄力量，努力生长根系打好基础，等到属于她的时机来临才盛放那短短的几日。寒冬中生长孕育能量的牡丹，还有其他的相似的花卉，他们难道就不是傲骨铮铮，坚忍不拔吗？”
只有经历了寒冷的冬季，才有春日的辉煌。花开富贵，雍容大气，那也是经历了艰苦后得到了收获。
只见眼前富贵融化，不见背后辛苦磨砺，浅薄粗鄙小人罢了，何必在意。
没有庸俗的花，只有俗气的人。
赵君心就简简单单地在说花，郑鹤却感觉好友在给自己指路。好友是让他低调沉稳累积能力，等待时机。
郑鹤听了。
多年之后，封疆大吏郑鹤，也是一代大文豪郑鹤洋洋洒洒写了一本散文集《花语》。记录他与赵君心在丞相府养花的日子，也记录下那段给他无穷启发的话。
当然，那时赵君心已登基坐殿。对当初说牡丹的那番话，郑鹤又有了新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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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世界快要结尾了(づ￣3￣)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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