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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不一样了。
李轻水静静打量着款款而来对自己打着招呼的叶如意，心中蓦然升起这般念头。
不再如同以往畏手畏脚，亦不再似从前那般眼底带着怯怯，此刻的她，俨然被渐渐打磨出光芒的玉石，让人难以忽视。
可这般改变，却也让她心生惶恐。
若是叶如意还似以往那般，她心中会可怜这个农家女子，会对她心生怜悯，只是那怜悯终究带着些许高高在上的感觉。
然而如今……她望着已坦然迎她的人，这个女人，从小村落一路走出来，平视着她，她便再难生怜悯，反而……似有酸水乱冒。
“叶姑娘。”只是终究，大家闺秀的身份，让李轻水还是礼貌颔首，轻轻回应一声。
“李姑娘来此处，可是打些清酒？”叶如意自然知晓，一个官家千金，莫说饮酒，即便真的要酒，又岂会到她这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小酒馆来？栾城内，有的是酒楼。
“我是来找叶姑娘的。”李轻水却也丝毫未曾拐弯抹角，温婉一笑，便说明了来意。
“哦？”叶如意随意整理着一旁柜台上的账本，“不知李姑娘找我所为何事？”
“……”这一次，李轻水未曾言语，只朱唇轻抿，显然不愿在此处说。
叶如意将账本利落放在一旁抽屉中，再次望向李轻水：“李姑娘？”
“我在醉仙楼雅座定了厢房，不知叶姑娘肯不肯赏光？”李轻水对她微微颔首，话虽未曾明说，却显然不愿待在此处。
“有人请客，自是好的。”叶如意颔首，而后似想到什么，“对了，还忘记了，欢迎李姑娘重回栾城。”
京城生乱之时，李轻水和其父李万三曾应召返京，而今，她未曾听闻李万三回栾城，是以，这李轻水定是私自回来的。
“多谢。”李轻水颔首，面色始终带着一抹浅笑，只是那抹笑意终究太过浮于表面，想必，这富家千金的教事妈妈都这般教的吧。
醉仙楼仍旧唯余这条集市最为繁华之处，时辰尚早的缘故，人并不多。
李轻水所定的厢房在二楼，店小二引着三人上去后，李轻水便要丫鬟春桃在门外候着，只身与叶如意进入其中。
厢房不大，木桌一张，两方软座两个，正临窗而铺设，一旁还有茶桌，茶桌上，茶具被冲的晶莹，正徐徐泛着茶香，地上铺着绒毯，非大富大贵怕是来之不起，角落中放着一坛熏香，徐徐冒着烟火，与茶香交相映衬，确是好闻的紧。
叶如意静静坐下。
二人均未曾言语，直至店小二将菜品甜点上齐退下之后，李轻水方才起身，将窗子关上，屋内暗了些。
叶如意心底似有些明了了，自己同李轻水之间并无联系，若说仅有的，便唯有秦御了……
可，坐下的李轻水，却只轻轻拿过竹筷，夹了一筷豌豆黄：“这醉仙楼的豌豆黄，我即便入了京城都想的紧呢……”
叶如意垂眸，望着那剔透的甜品，良久轻笑：“我倒是对这些甜品不甚有兴致。”
“是吗？”李轻水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李姑娘寻我来，究竟有何事？”叶如意终究不想再这般官腔下去，索性问的开门见山。
“叶姑娘是聪明人，”李轻水将竹筷徐徐放下，“……当早就猜到我来寻叶姑娘是为何事了吧。”
“因为秦御？”叶如意开口。
李轻水掩唇娇笑一声：“确是因着秦公子的事。”
“你如何得知他在酒馆中？”叶如意蹙眉，听秦御前几日所说，他的下落对外是保密的，尤其对京城那边。
“家父和秦大哥关系极好。”李轻水说到此处微微一顿，“叶姑娘可曾听过一些传言？”
“什么传言？”
“那骁勇大将军和兵部尚书之女险些喜结良缘。”李轻水声音很缓，却又透着几分幽深。
叶如意手一僵，这些传言，她自是听说了，从李万三应召回京后，她便早已听闻。
“这非传言。”李轻水再次启唇。
叶如意脸色一白，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懂李轻水言外之意。
非传言？也便是……李轻水和秦御之间，确是差点喜结良缘？那个男人，当真险些娶了李轻水？
“李姑娘……这是何意？”好久，叶如意方才开口，声音带着几丝艰涩。
“爹爹被贬谪栾城，本就是今上计谋，七皇子生乱，爹爹和秦大哥便在京城外侧包抄，秦大哥极为英勇，率三千军马，破了七皇子三万大军。”李轻水说到此处时，声音极轻，“后，爹爹和秦大哥立了大功，圣上本欲为两家结亲，喜上加喜……”
喜上加喜……叶如意静静听着，如此看来，他二人，当真是门当户对的，自己……却像是高攀了。
“只是不知为何，秦大哥却拒了圣上亲封的大将军一职，圣上震怒，要抓秦大哥，秦大哥这才一路逃到栾城。”
“李姑娘究竟想说什么？”叶如意皱眉，她知道秦御被追杀，他从京城回来，掉到她的院落时，身上便带着极重的箭伤。
“我想说……”李轻水说到此处微有停顿，后猛然抬首盯着叶如意，“秦大哥本不该是池中鱼，笼中兽，他胆识过人，为人更是正直有为，他不可被困在这小小栾城，误了一身本领……”所以，她才求爹爹给了她秦大哥的下落，寻到此处，却未曾想竟见到了叶如意，秦大哥对叶如意，竟那般柔和！
叶如意终于有些明了了，她反问道：“你觉得……秦御回绝圣上御赐职务，是因着我？”否则，如何解释她来寻自己说了这一通话？
李轻水被她反问的一顿，脸色似有不甘，却仍旧颔首：“你这酒馆太小，容不下他！”
小的自然不是酒馆，容不下的自然也不是秦御这个人，而是……一个人中之龙，不该被困于一隅！
“噗……”叶如意却笑了出来，笑的李轻水频频望向她。
李轻水终究不了解秦御，她以为秦御是因着儿女情长这才辞官不做，可是……秦御岂是那种人？
以往她以为秦御当是有着雄大抱负之人，可自那夜湖面泛舟后，她明了，他的过往并不光明，他背负了许多。
“你笑什么？”被她这般一笑，李轻水脸色微沉。
“李姑娘觉得自己很是了解秦御？”叶如意逐渐收敛笑意，静静询问。
李轻水微凝：“我了解与否并不重要，只是……秦大哥的骨血中，流着不凡，他本该如鲲鹏一般，乘风破浪而行，他……是极好的！你若真的为他好，便不该耽误他，将他困在这小小酒馆中。”
看来，在李轻水眼中，秦御当真是极为优秀的。
叶如意勾唇笑了笑，不知为何，她却想到了那夜，秦御说“那种付出全数信任，却被对方轻易踩在脚下的感觉，那种……被至亲之人伤害的感觉，并不好”时的动容，说“我这般人白首太玄”时的孤寂。
“是啊，他是极好的……”叶如意低低道，她早就知晓了，从前世，就知晓了。
李轻水见状，神色添了几分自得：“秦大哥身负重任，爹爹说过，秦大哥该是胸怀天下之人……”
“那李姑娘可曾想过……”叶如意打断了她，轻轻道，“他也会累，也会痛。”这句话，她说的极轻，轻到恍若气声。
秦御并非神，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不是。
他会累，会痛，甚至……会死。
李轻水似被她这番话震到，脸色微白，长久未曾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