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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五，夜，不见星月，天色罕有的凉爽。
叶如意静静坐在庭院石凳旁，大概因着明日成亲紧张的缘故，她小酌了几杯清酒，来缓解此刻的心绪。
秦御前几日便特意在城东添置了一处现成的大院，大院内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便是后园和荷塘小桥都有，当然，她也是听秦三所说。
明日成亲时时，便将叶如意从“巷子深”绕栾城街市一周，接到大院去，便算迎了亲。
秦御无亲无故，倒是省了不少礼节，杏花村那边，便将几个亲友近邻接来便好。
明日……她便要嫁人了。
叶如意心底涌现几丝雀跃，酒劲却让她头脑晕了晕。
太快了，从发生那夜之事起，都太快了。
看来，她又在胡思乱想了，叶如意静静想着，如今这股眩晕上来，她须得回去好生歇着才是，明日……便是秦御的新娘，她两辈子的执念，终于完成了。
“吱——”后门处，一声喑哑响声。
叶如意一怔，眯眸茫然望去，却见秦御一袭玄衣走了进来，见到她在庭院中，身上还带着酒香，秦御似也轻怔，却极快将手背在身后：“今夜有些阴，怎的不进屋？”
“你……怎的来了？”叶如意说话带了几丝醉意。
两日前，秦御便待在那处大院了，特意寻来了媒人，媒人说，成亲前新郎新娘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吉利。
叶如意经历了前世虽说对这一套早就不信了，可秦御闻言，还是二话不说的搬了出去。
如今，二人成亲前夜，他竟回来了，似乎还喝了酒，她瞧着着实诧异了几分。
“嗯，睡不着。”秦御低应一声，顺势坐在了她对面，“喝酒了？”
“没有！”叶如意想也未想，直接摇头。
秦御低头望了一眼石桌上空着的酒壶，和倒在一旁的酒杯，而后将其全数拿了过来，放在一旁。
“就喝了……一点点……”被戳穿，叶如意也不脸红，只伸出二指，比出了很小很小的距离。
她喝酒后，总比平日多了几分娇憨。
秦御静静想着。平日里，她的眼睛晶亮亮的，可是喝醉后，那双眸便蒙上一层朦胧的雾，让人瞧不真切，便想再近些去瞧的清楚。
“秦御……”叶如意却猛地凑近到他眼前。
秦御被眼前女子身上的酒香一震，身躯僵了僵，却很快平静下来：“嗯？”
“你……爱我吗？”大抵是真的有些醉了，她竟敢问的这般直白。
秦御抬眸，望着她雾蒙蒙的双眸，心底无奈一笑，方才还有一丝清醒，而今倒是醉的彻底，可即便面对醉的她，他也只反问，“那你呢？”
“明明是我先问的你……”叶如意不悦，“今生的你，怎的这般不好糊弄……”
“今生？”秦御皱了皱眉，“这是何意？”
“就是……”叶如意似想到什么，嘴角猛地一撇，“上辈子……你死了……”
秦御越发不解她话中意，又见她眼底朦胧似有泪光，匆忙转了话头：“那你为何……想要嫁与我？”这话，也许唯有在她醉时才能问出口。
八月十八，秋闱之日。
陈熙一一首“说太白”，被当今圣上看中，高中状元。
传闻，这状元始终带着一枚香包，香包中放着一张简陋红纸，红纸上以更简陋的字迹书了一个“福”字。
状元郎说，写下这一字之人，是他的福将。这一字，带给他的福报。有三两张拓本传至京城，只一眼，他便瞧出是谁的字迹。
是叶如意的。他教她练字，自然对她的字迹清楚的紧。
他袖口中装的，便是那个拓本。
“为何要嫁与你啊……”叶如意听着秦御的问题，呢喃着重复了一遍。
秦御望着她，眼神极为认真。
“因为……你曾那般别扭的对我好，”叶如意笑了出来，可笑着笑着，眼角突然湿了，“你买了城里的首饰回杏花村，却只扔在桌上告诉我是你买的多余的；你替我赶跑了恶霸，却说只是顺路经过出手相助；你说你可以放下一切，只带我走；你明明可以离去大有一番作为，却甘愿与我一同赴死……”
“你怎会……这般好呢……”她呢喃着。
太久太久，没有回忆前世之事了，她以为那些太过遥远的曾经，终究随着今世的幸福而慢慢遗忘，可是此刻她知晓，那些过往，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经历了就是经历了。
刻骨铭心，无法忘却。
她爱前世那个爱着她的秦御，也爱今生这个她爱着的秦御。
“还因为……”叶如意眯了眯眼睛，她想说，还因为你将我从东河里救起；因为你不愿我去欢阁而眉头紧皱给她银钱；因为你明明担忧着她的安危去官道寻找她，却说只是有事出城；因为你应下我不嫁你便不娶的诺言；因为你因我分心而受了伤害……
可是这些话，她终究没能说出口。
“别说了！”秦御站起身，周身蒙上了一层疏冷。
叶如意接着酒劲抬头，却只瞧见了他冷静的双眸，毫无波澜。
“你……怎么了？”她定定问着，眼角泪还没有干涸。
“……”秦御终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勉强平和了语气，“我送你回屋休息。”
话落，他已将她扶起，送到里屋。
“秦御……”叶如意声音柔缓，还欲说什么。
可没等话说完，秦御便已转身走出。
庭院内，这一次变成了秦御一人。
他站在槐树下，静默不言。
她问他怎么了？他亦不知。
可是，他知，方才，叶如意说的那些事，她满眼泪、满是伤的说出的那番话，他没有经历过。
她说的，不是他。
她嫁给他的理由，也不是他。
而是……她口中那个不知是谁的男人。
房内陈熙送的香包，她说要还给他的。可是陈熙上的那个“福”字，又作何解释呢？
她嫁给他，也许……真的只是因着那一夜而已。
可为何想到这一点，他心中便极为沉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了。
耳畔，响起她方才那句话：“你爱我吗？”
爱？还是……不爱？
他自己，甚至都不甚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