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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叶如意静静坐在板凳上，枕着自己的手臂，闭眼小憩了一会儿。
草床上只铺了一层蒲草，她躺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只感觉有许多虫子在自己身上爬一般。
她并非娇生惯养，只是那种感觉……总让她想起前世，躺在草席子上，等待着不知何时终日到来。
很惶恐。
煤油灯摇晃了一下，最后一滴油也彻底熄灭，整个监房中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叶如意爬着本就睡眠钱，此刻眼前没有一丝光亮，登时睁大眼睛。
就好像盲人一般，即便如何竭力睁大双眼，看见的也只是一片漆黑。
她朝前摸了摸，摸到油灯里只有淡淡一层油渍，再无其他，心底突然有些不安起来。太像了，像极了前世，她临死那夜，也是这样漆黑的夜，也是她孤零零一个人。
门外，似乎有一阵阵脚步声传来，沉稳而矫健。
叶如意猛地转头。
就像……前世的秦御一般，太像了，像到她有一刻突然觉得自己的重生也许只是一场梦而已。
“吱——”监房的门许久没有告油了，被人轻轻推开便发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响声。
叶如意是真的被吓到了，匆忙站起身，板凳在身后倒地，发出一声清脆响声。
“谁？”她低声问着。
“是我。”男人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缓和，继而一阵衣衫婆娑之声传来，那人拿出火折子，打出了一缕火苗，又从袖口掏出一支蜡烛。
一袭黑衣也掩盖不住的清润，陈熙。
烛火很是明亮，叶如意也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所处，方才的惶恐渐渐淡去。
不是前世，她是真的还活着，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从不知你怕黑。”陈熙在黑暗中望着她，突然出声。
叶如意呆了呆：“不是怕黑。”她声音极低，不是怕黑，怕的是已经历过的恐惧。
陈熙不解她话中意思，却也没有继续询问，只是环视一眼周遭环境：“从小便听捕头说，这监房一年四季鲜少见光，我也是好奇，这才来瞧瞧。”更像是欲盖弥彰的解释。
叶如意低应：“嗯。”
“这里夜间会阴冷一些，我带来一床薄被……”
此刻叶如意方才发现，陈熙手中还提着一个靛蓝色包裹。
“多谢陈公子。”她微微低头，神色复杂，一时之间再不知该回些什么。
“父亲从不徇私，我也是偷偷摸摸来此处的，”陈熙声音极低，看了一眼身上的黑衣，他也不过是图个在夜里行走方便。
“陈公子其实不必到此处来，若是陈大人知道了……”
“我有话问你。”陈熙打断了她。
“……”叶如意僵住，心底隐隐猜到陈熙想要问什么，微微抿唇，未曾言语。
望着她垂眸不看自己的模样，陈熙手微凝，他一声恪守律法，鲜少做逾矩之事，许是在父亲耳濡目染之下，也生的正直。
此一生，他鲜少对女子多加注意，而叶姑娘是初个，从幼时的一面之缘，到后来她与沈墨定亲时遥遥几面，又到如今相识，他对她也算了解。
可是，今日在府衙之上，看着她静静跪在地上，说出自首的言论，他心底还是添了几分震惊。
是否……自己从未了解过她？
“今日，在府衙……”陈熙开口，声音添了几分艰涩。
叶如意缓了缓，继而点头：“是真的。”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这次，静默的人换成了陈熙。
“陈公子，”叶如意思虑片刻，复又道着，“你记忆中的我，也许仍旧是幼时那个身影，可是，那个孩童，我自己也都快忘了……”
历经两世，她怎么可能还记得那么小时发生的事情？
“人都是会变的，”叶如意看了看摇曳的烛火，声音在这般夜色中极为平静，“我早已不是当初的单纯孩童，事实上，经历这般多事，你也能看出来，我生性大胆，为得到自己想要的，工于心计也在所不惜，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在喜堂上被人抛弃，这些，均是我咎由自取。”
“我卖花环香包确是赚了一些钱，可我太过贪婪，在结识到郑莽后，更是参与进去，我不是没想过后果，只是，我更愿意去冒险一试而已，”叶如意垂眸，望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陈公子，你是知府公子，更是状元郎，你与我不同，你有大好前途，我想，用不了几日，你便该回京述职了吧？”
这是第一次，叶如意坦然面对陈熙，说出自己心中想法。
她看着陈熙神色复杂，眼底尽是矛盾，心底其实是放松的。
有些事，憋在心里与人来往，总是沉甸甸的，怀疑着别人对自己好，只是因为还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
如今知道了，虽然别人不一定会对自己如何好，她却松懈开来。
“叶姑娘，”陈熙静默了好久，抬头望着她，一双眼睛很是幽深。
叶如意同样迎视着他。
“你骗的人，又不是我，你又未曾害过任何人，我认识的叶姑娘，不就是现下这个叶姑娘吗？”他开口，声音很平静。
叶如意惊，她呆呆望着陈熙的眼睛，本以为他会或嫌厌、或疏远自己，未曾想，没有。
张了张嘴，喉咙却似被梗住般，千言万语说不出来。
她想，如果没有经历过前世，她应当会喜欢上陈熙这样的男子吧。
可终究没有如果。
“陈公子，天色不早了……”叶如意微微垂眸，“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被人察觉到了。”
陈熙望了一眼门口处，的确，他和捕头也只要来半柱香时间，微微颔首：“我改日再来看你。”
“不用了。”叶如意飞快摇头，“只是烦请陈公子去‘巷子深’告诉姜大哥一声，便说，希望我出去后，仍能看见酒馆好生开着。”
“好。”陈熙颔首应下，对她微微一笑，转身便要离开。
“陈公子……”叶如意猛地作声，声音却又茫然。
陈熙背影微顿。
“……”叶如意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了，张了张嘴，终究颓然低下头去。
“……”陈熙唇角似溢出一缕叹息，他缓缓侧眸，“今日，我未曾看见秦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