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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阴阳怪气的话语, 自是让贾母心里分外憋屈的慌, 她下意识的瞪了王夫人一眼, 只觉得都是这个蠢妇乱说话，才害的她又落了下风。
王夫人脸上微露尴尬。
贾母又看向貅宝, 皱了皱眉头道：“好了，你也别再乱嚼舌头了。若是让我知道外面有任何的闲言闲语，我头一个饶不了你！真当人人都跟你似的, 掉进钱眼里就钻不出来了。外甥女到府上做客, 还没见过哪家的舅母伸手问外甥女要银子的。就你这态度，玉儿来了你还是离她远些, 免得玉儿以为你这个做舅母的不欢迎她。”
貅宝倒不在意，远些就远些，反正身边有贾瑚和迎春，她对个病秧子小姑娘也不是太感兴趣, 不过另有一事，却不能不让她在意。
“老爷说, 林姑爷每逢过节就送许多节礼来？那可就奇怪了, 我记得账簿上，林家送来的节礼还不如荣国府送去林家的多吧, 貌似也就只有一半？”
贾母心里咯噔一下, 但毕竟姜是老的辣, 片刻不曾迟疑的说道：“一半又如何？我们府上是什么人家？送的节礼岂是一般人可以比的？所谓节礼不过就是一份心意, 林姑爷有这份心意就好了。说别人前也不瞧瞧自己的娘家是什么样子！”
“没办法, 谁让我娘家就是个破落户呢？而且我娘家好像也没占什么便宜。如果不是都晓得我是荣国府的大太太, 人家还以为和我娘家结亲的也是个破落户！”貅宝说的理直气壮，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这些年，荣国府送去邢家的节礼完全可以用‘寒碜’两个字来形容。原主那兄弟，不知道在背地里骂过原主多少回，自己攀了高枝却不帮衬娘家兄弟一把。原主倒想多给些节礼，但她有那个权利吗？别说王夫人了，就是王熙凤那儿，原主都做不了主。
想到这，貅宝幽幽的瞅了王夫人一眼，“给我娘家送节礼的事儿，想来弟妹最清楚不过了。”
“你少在那儿阴阳怪气。”贾母不客气的道，“你娘家兄弟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给座金山也能被他给败了。如何能跟林姑爷相比？”
“我记得张氏在的时候，林姑爷送的节礼比我们府上要多两成吧。”贾赦突然开口，“如今只剩下一半了吗？莫不是妹夫府上出了事情？”
“肯定发生大事情了，这一下少了一半不止呢！”貅宝做了个夸张的惊讶表情，“我想想，似乎从弟妹掌家开始，这节礼就逐年开始减少了。难怪敏妹妹英年早逝，两个外甥一个早夭一个病歪歪的，想来林府这些年日子很难捱吧。老爷赶紧写信问问林姑爷，毕竟是亲戚，我们能帮一把是一把。”
“简直胡闹！”贾母脸色微微一变，“林家好得很，哪有出什么事情，你不要听风就是雨的。”
“林姑爷是读书人，脸皮子薄，即使家里出了事怕也不想麻烦别人。但我们这些做亲戚的明知道林家有难却不出手相帮，敏妹妹在地下若知道了，肯定没办法安生。”
貅宝呜呼哀哉一声，又继续道：“可怜的敏妹妹，这些年也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泪水只往自己肚子里咽，却不晓得跟我们这些娘家人说一声。弟妹也是，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这节礼一年比一年少肯定有问题。你若早点吱一声，老太太也就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两个外甥也都能活蹦乱跳的了。”
王夫人气的浑身直发抖。
被貅宝这么一说，贾敏和三岁幺儿的死，还有林黛玉病歪歪的身子，全都归罪她身上去了。兜头被人泼一盆脏水，又被骂没有脑子，她能心平气和才怪。
“你胡说八道什么！？”贾母也怒了，“敏儿的死跟王氏有什么关系！？都说了林姑爷没有事情，你倒巴不得别人不好。是不是别人都倒霉了你才开心！？你那什么龌龊心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贾政也开始为王夫人叫屈了，“还请大嫂慎言。”
“我倒觉得邢氏说的不错。”贾赦立马跟贾政唱反调，“我马上就去信一封，问问妹夫府里的情况。顺便再把这些年的节礼单子一并送过去，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可以！”贾母和王夫人异口同声道。
貅宝笑了起来，“老太太跟弟妹这么激动做什么。不过就是亲戚间的询问，虽然无礼了些，但我们出发点却是好的。”
“我说不行就不行。”贾母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此话一出，貅宝更加确定这里面有猫腻。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林如海又是在江南富贵之地任职，管的还是‘盐’这种暴利的东西，再如何的清正廉明，这二十来年的收获也十分可观。没命倒有可能，没钱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说，这些节礼，十有八九被贾母和王夫人私吞了。难怪一听她要收下林黛玉带来的财物，王夫人会是那个反应。
如果今日贾母没想着从她身上再捞一笔的话，她根本不会想到更不会知道这些事情。到时候林黛玉来了，贾母和王夫人把那些财物一收，却谁也不告诉，估计府里面大部分人都会跟她似的，认为林黛玉是上门来打秋风的亲戚。幸而府里的奴才几乎都已经换了，如果按照之前那些奴才的性子，不捧高踩低在背后闲言碎语才怪。
贾母明明说一众儿女中她独宠贾敏，如今却又如此行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貅宝也不想知道贾母和王夫人究竟打什么主意，她比较在意的是那些节礼的去处。说起来，那些节礼原本应该归入库房，换句话说，那些节礼原本应该属于她的。
自己的东西，岂有不要回来的理儿？
“老太太这话说的，我听着怎么那么心虚呢？该不会林姑爷其实跟以前一样，节礼还是加了两成，只不过这些都被人给私吞了罢了。”貅宝冷笑，“弟妹可真是管的一手好家，管着管着都管到自己私库里了。”
貅宝只把枪口对准王夫人。对付一个人总比对付两个人容易。
王夫人自是不会承认，立马叫屈，“大嫂，若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直接跟我说一声便是，何必一直往我身上泼脏水？先前就污蔑说我贪了大库的财物，现在又说我私吞了节礼，你这是想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贾政也道：“大哥，你也该管管大嫂了，空口无凭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幸而这是在家里，若到了外面，大嫂还不知道会给你树立多少敌人。”
“我觉得邢氏这样子挺不错的。”贾赦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倒是二弟你才该管管你那媳妇儿。人心不足蛇吞象，胃口那么大小心别把自己给撑死了。”
这话让贾母觉得分外刺耳，喝道：“已经说了不要再提，你们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老大，我还没有说你们两口子，昨天到底在荣禧堂做了什么，竟把老二媳妇吓晕了过去。你们两口子就不能消停些，一天到晚就知道惹是生非！”
“她自己魔怔关我跟邢氏什么事。”贾赦不服气的道，“我和邢氏还被她吓得不轻呢！没问她要赔偿就已经很不错了。有病得早治，这赔偿啊，就当是给王氏的医药费了。”
“老爷说错了。弟妹应该请的是和尚跟道士，毕竟当时弟妹的表现好像有冤魂找上门来似的。万一这冤魂缠上了弟妹，弟妹还不得天天晕死过去。”貅宝十分好心的提醒王夫人。
王夫人果然想起被王熙凤索命的情景，不由打了个冷战，“凤、凤丫头如今怎么样了？”
昨儿醒来后她就派人去打听了，可她埋在东院的钉子都被发卖了出去，结果什么都没有打听到。虽然知道王熙凤死了肯定会闹出动静，但她还是想确定一下，毕竟当时的情形太真实了。
“还在床上病歪歪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闭眼了。”貅宝幽幽叹了口气，“我打眼瞧着，这孩子心里堵着口怨气，日后只怕会变成厉鬼。到时候冤有头债有主，还不定会怎么折腾。弟妹你可一定要小心了，凤丫头做梦都在说是你害了她呢！”
王夫人身子一晃，胳膊肘撞到桌子上，上面的茶盏一阵响动。
“够了！”贾母眉头紧皱，“子不语怪力乱神，哪有什么冤魂厉鬼！？”
貅宝瞅了脸色又白了几分的王夫人一眼，笑道：“索命的冤魂不一定会有，讨债的人却一定有的。林姑爷送来的节礼我是一定要对账的，哪怕有一件没有入库，我都要讨回来。”
“邢氏！”贾母啪一拍桌子。
“老太太先别急着动怒。你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还多，肯定知道这米缸再大，也禁不住老鼠偷食。”
贾母没好气，“你就知道这贼一定是我们府里的？也许运送途中被人贪了也说不定。”
貅宝嘴角挑了起来，“老太太这是承认了，林姑爷送来的节礼一直比我们府上多出两成，并没有少过？”
贾母惊觉自己失言，脸色一白。
貅宝很是高兴，难为她刚才说了半天的话，总算让贾母变相承认了。
“不管是我们府上的还是林家的，这贼肯定存在。如果这贼是林家的，我们更应该让林姑爷知道。这贼既然能私吞节礼又伪造礼单，肯定深受林姑爷的重用。这种人留在林姑爷身边，迟早会害死林姑爷，我们又怎么可以坐视不管？老太太，你说是与不是？”
王夫人急忙看向贾母，满面焦急。
贾母冷冷盯着貅宝，半晌才开口，“你是不是非要搅得两府都不得安生不可？”
“也不一定，就看那贼如何选择了。如果明儿早上，我能在库房看到那些失了的节礼，我完全可以当做没有这回事儿。否则……”貅宝冷笑，“别说两府了，整个京城都会知道荣国府出了内贼。至于大家伙会怀疑那内贼是谁，这我就管不了了。”
话虽这么说，但节礼送到府上，别人或许不知道，掌家的人又如何能不知？何况还伪造了礼单。而当时掌家的，正是王夫人。
而且此事又跟库房失窃不同，王夫人再想把祸水引到王熙凤身上也得看有没有人相信。毕竟伪造礼单的时候，王熙凤还没有出生。
王夫人想到自己这回逃不了了，登时瘫软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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