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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里的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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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加完庙会,强压着猎食欲望的鬼牵着慈一郎的手,一路“咚隆,咚隆”地再次回到了那个小小的卧房里,只是今晚,慈一郎除了给她铺好床以外,还在旁边的位置给自己也铺上了垫絮。
    而之前住在隔壁的鳞泷和鳞泷两人,今晚并没有想要休息的意思,他们俩早早地就离开了庙会场地,开始了夜间巡查。
    当镇上几乎所有人家都已熄灯休息,暗夜便召唤着自己的子民:“该回归了”。
    感受到慈一郎已经进入深眠之后,下肆便彻底将自己的气息隐藏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无法再对那个叫“慈一郎”的男人痛下杀手,也只知道自己无法再继续扮演“女儿”这个沉重的角色,所以不如就趁这个机会直接从男人身边消失算了。
    在看了床边那只拨浪鼓最后一眼之后,便彻底隐入了唯一能接纳她的黑夜里。
    刚跑到街道上,饥肠辘辘的下肆便遇见了一个正举着灯笼夜行的打更人。
    于是她迅速拽住对方的衣服往地上一拽,然后在对方正要爬起来时,一爪掐上他的脖子:“虽然这样很麻烦,但是这种方式应该不会被那个鬼杀队臭小子闻到吧.....”没有血的气味,也没有血鬼术的气味,自己身上的气息也已经彻底隐藏了起来,而情绪的气味,如果那小子没有和人靠得很近的话,应该是闻不到的。
    打更人一边拼死挣扎着,一边试图将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小手掰开:“你....你是....桑岛的....”
    “啊~桑岛京夕?”恶鬼将脑袋歪成九十度,狞笑间,掐住男人的小手也在一瞬间变成了怪物般的白色巨爪:“我可不是....”
    【我是十二鬼月,下弦之肆。】
    看着男人的面颊逐渐由煞白变得赤红,脖子上血管的纹路也变得越来越明显,再度恢复疯癫笑容的恶鬼,兴奋地加大了爪间的力度。
    【以那位大人的夸赞为最高荣耀的凶暴之徒。】
    在寻找到合适进食地点之后,那只恶鬼便用大拇指上的指甲,削掉断了对方的脖子,然后张口接住了喷涌而出的动脉血,贪婪地,忘我地不断吞咽着。
    【没有名字的极恶之鬼。】
    这个男人并不怎么合乎她的口味,肉质不够细腻,油脂也不那么丰富,但已经被饿了许久的身体,并不在意这些,只要能快速补充体力就好,只要能缓解饥饿就好。
    连骨头都不放过,连自己的舌头都差点咬断,她疯狂啃食着,不断从人类残破的躯壳中刮挖着肉糜,撕扯着肉块,吞噬着还有余温的内脏.....
    随着她不断摄入着人类的血肉,之前模糊的记忆再度变得清晰:
    【“哥哥,名字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吧,不然为什么故事里的妖怪们都要死死守着自己的名字呢?”
    “神庙里历代所有的女性神明化身,大家都叫‘六袛姬’。哥哥....妈妈过世之前,有说过想给我取什么名字吗?”】
    少年曾经说过的话,曾经给她带来的失望也再度开始作祟。
    【“没有父亲母亲都没有说过。”】
    这就是六袛姬,没有名字,没有存在的意义,生如昙花,死如蝼蚁。
    但是桑岛京夕却不一样。
    那个生如蝼蚁,死如尘埃的人类,有爱着她,视她为希望的父亲。
    “京夕,京夕?京夕你在哪?”从远方传来,渗透静夜的声音,是如此熟悉,也是如此陌生。
    居于夜空之中,散放鹅黄之光的朗朗弦月,正逐渐被悄然飘来的云雾所遮掩,默默吞下最后一口生肉的恶鬼呆呆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脸上的疯狂也正在逐渐随着月光的消失而褪去:
    “和彦......”
    我们都仅仅只是一群不想让自己的光消失的普通人而已.....
    正是因为看到过同样的光,所以才不想让对方的光也消失的普通人而已.....
    【和我们一样,永远失去“光”的生物,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了。】
    凄风黑夜之中,只穿着一件单薄衣裳的男子,像失了魂一样在街上游荡着,大声呼喊着女儿的名字。
    就算妻子早亡,自己也失去了斩除恶鬼的能力,但只要女儿还活着,他就还能继续在名为“生活”的激流中继续拼搏下去。
    只要女儿还能在自己身边,哪怕只能蹒跚而行,也能让他感到快乐。
    只要女儿还能在第二天起床,哪怕只能躺在床上无理取闹地发着脾气,也能让他感受到幸福。
    只要女儿还能张开口,叫着他“爸爸”,他就能扛起一切压力和重担。
    只要女儿还能活着,他就还有笑着活下去的理由......
    就在慈一郎已经绝望地认为女儿已经被鬼带走,死在荒郊野外的时候,身上带着血迹的孩子却出现在了他面前。
    “京夕!!!”紧紧拥住女儿的瞬间,这个向来坚强的男人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脆弱,年近三十的他这次哭得像个孩子一般:“....受伤了吗??千万不要出事,不要离开我....”
    【“我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被迫封锁住人类情感的六袛神女,那时还不知道为何巫女和神主当时会被和彦的这句话所打动。
    但现在伪装成“京夕”的恶鬼却稍微懂了一点点。
    早就被自己的火焰灼烧到干涸的泪水,早就被那年大旱枯竭的泪水,终于再度划过脸颊的那一瞬间,天上也落下了一滴又一滴冰凉的雨露。
    【曾经将夜雨带给六袛城的神明大人啊....就算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人类,您也从未离开过吗?】
    也是在这个时候,下肆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在想到慈一郎时总会亲不自禁地喊出“和彦”的名字了。
    因为她真正想呼唤的人其实并不完全是那个一直守护着自己的哥哥,还有那个从未拥有过名字,眼神纯净且呆滞的六袛姬。
    【当淅淅沥沥的雨滴和黑暗流淌在一起时,另一个世界便出现了。】
    充满湿漉漉气息的冰冷之中,人们看不到泪水,也听不到哭声,只能够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而在人类都无法察觉的地方,被水分滋养的种子已经悄然冒出了黄绿色的嫩芽,而残留在泥土里的死意,也正随着水逝去的方向,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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