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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人沉吟半晌,脸上有些羞赧,“其实我心中也没个准数,实则是我家老爷生辰快要到了,我想着是不是给老爷置办一身新衣。”殷绣粲然一笑,把手中的茶盏递给了青梅,郑重其事的说到,“也是巧了,家父不日之前才办了生辰宴,我倒是有个主意,或许可以为夫人分忧。”
陈夫人闻言大喜,正想仔细问过去,殷绣却又说,“只怕小女子嘴笨,描绘不出那物件的精妙来,不若夫人亲眼一见,不必旁人多言,夫人自会明白其中妙义。”陈夫人微微一怔,很快明白了殷绣的意思,脸上显出赞许的笑容来。
殷绣看了一眼青梅,青梅立刻将一张精美的柬帖取出来,恭敬的呈上去。陈夫人身旁的丫鬟接过,递给夫人。夫人细细端详着帖子,脸上笑容更深,殷绣亦笑道,“三日后,鄙府设宴款待郡中各家,还请妇人赏光。”
陈夫人顿了顿,却不置可否,只微笑颔首。殷绣又请陈夫人吃点心,两人说说笑笑的挑选了几样布料子,殷绣和包掌柜亲自送陈夫人一行人出了店,目送着陈夫人的马车及一行人离开。
这时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店里的客人仍不见少,掌柜的请殷绣到后院里休憩,命丫鬟上了两碗解暑的冰镇汤水来,才谨小慎微的问道,“大小姐,敢问方才那位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包某在洛阳做了三十年生意,竟不识得她的面目。”
殷绣笑道,“陈府的尊君一直在国都任职,这次应该也是回祖宅小住,包掌柜自然是不识得的。若不是前世里听闻露华坊的姑娘们每每提及,她也不会知道这位陈姓老爷的事情。陈亭祖上是洛阳人,作为二房的庶子,分家时没有得到多少家产,后来陈家败落,反而是陈亭这一支在国都开枝散叶,人丁兴旺。
陈亭参与了凉朝建制的判乱,功成后被封为都尉。前世里突厥压境之时,陈都尉曾数次上奏血书,主动请缨帅兵去驻守洛阳,皇帝却执意不允,却要从岭外调派了寥寥数千人的队伍去支援守城兵士。
援军赶到洛阳时,正是守城官兵与胡人骑兵僵持不下之际,洛阳城门紧闭,援军亦不得而入,还没有进洛阳城,便在城郊中了胡人埋伏,几乎被全歼,只剩几人溃逃。
后来皇帝听信谗言,用塞北数座城池为代价与匈奴和谈,陈都尉悲愤至极,撞柱自戕,幸好被家人及时救了,却落下了个痴傻的病症,再也无法领军打仗,不久便辞了官隐居,不问世事。
这一世陈都尉竟还活着,方才看到陈夫人,殷绣也是吃了一惊。这一世与前世,终究是有许多不同了。但此时陈都尉人在洛阳,于她倒是十分有益处的。殷绣想着暗自颔首,又看了包掌柜一眼。
包掌柜闻言一时怔住,还想追问什么,迟疑了一下还是作罢,只劝着殷绣又多吃了些点心,便行礼辞去,殷绣也起身回府,两人各自离去不提。
陈夫人坐在马车里,含笑端详着手中的柬帖,目光悠远,似在思量着什么。一旁的丫鬟探头问道,“夫人果然是要去赴宴吗?”顿了一顿,又压低声音道,“老爷特意嘱咐,此行回洛阳小住,少不了来攀附奉承的,让夫人多避让些,夫人若是拂了老爷的意思,怕不好吧?”
陈夫人看了一眼丫鬟,宽厚的笑了笑,“你可知今日那小丫头是谁?”丫鬟被问住了,抓耳挠腮的答不上来。陈夫人又笑了,收起那柬帖不再说话。老爷前日里刚回洛阳,就闻说洛阳有一家女子,才豆蔻年纪,已然容貌非凡,早早得就许给了八亲王世子,令人好不艳羡唏嘘。
今日见这小丫头言谈举止,十有八九就是那人了。没想到这女孩子不仅长得好,心思也是这般机敏,全不似个刚及笈的内宅女子,她虽是时时戒备,竟没能敌得过那孩子一番循循善诱的说辞,此刻她倒真有十足的兴趣,看看洛阳殷宅,看看那孩子的父亲,看看那孩子口中所说的精巧物件。
陈夫人这般想着,马车已经在一扇三开的黑漆大门前停下。这宅子十分古朴雅致,只是历时年久,不免有些破落,老爷为官清廉,又公务缠身,大房每每提及修缮祖宅,老爷却无暇顾及。
这次老爷休沐远归祖宅,一路时时告诫家人要行事低调,且不可受人恩惠就沾沾自喜。陈夫人想着不由得蹙眉,方才那小丫鬟椿香说的话不无道理,实是她心中亦有隐忧,若是将殷家设宴的事情说于老爷听,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门子见夫人回来了,忙推开门躬身侍奉在一旁,陈夫人被丫鬟扶着进了门,刚绕过壁影,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下子冲撞过来,幸好椿香眼疾手快挡在夫人面前,陈夫人还没看清那人影,就听椿香吃痛的“哎哟——”叫了一声。
椿香一把抓住面前的小人儿,恶狠狠的训斥道,“跑这么快做什么?撞倒了夫人,仔细你的屁股!”她面前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童,身着一身藏蓝色的布衣,只脖子上一圈金项圈十分华贵。
小男孩一句话也不说,紧紧抿着嘴唇,有些傻乎乎的样子,椿香手下微微一松,他就飞也似地挣脱了她的手,绕过夫人冲了出去,还呵呵大笑着,十分得意的样子。
“把小少爷拦住!”忽然一声雷霆之声平地而起,前庭中站着的几人顿觉耳边一阵嗡鸣,小男孩更是吓得全身一僵,头也不敢回。陈夫人默默颔首,快步走到小男孩身前,低声提醒道,“还不快去跟父亲认错。”
小男孩点点头,低着头快步走上前去。一个身材魁梧,近八尺高的中年男子大步走过来,负手而立,板着脸俯视着小男孩。
“平儿不该冲撞了母亲,请父亲责罚。”小男孩神色凝重,双膝跪地说到。
“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到哪里玩去?”陈亭沉声问道,又重重叹了一口气,“这般年纪了,还如此顽劣,每天只知道四处撒野,这般下去怎么得了?!”
众人知道老爷已然发怒了,都低头噤声,不敢多言。一个小厮忍不住上来劝阻,“二老爷消消气,小少爷才六岁,有的是时间学规矩。”陈亭不以为然,只板着脸孔一言不发。没想到这时,平儿却仰起头,支支吾吾半晌才说道,
“父亲说的不对,父亲错怪平儿了,平儿不是要去玩。”
椿香忍不住惊呼出声,立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偌大的宅子里,大房,二房,三房加起来数十人,就连大房和三房的两位老爷都对二老爷毕恭毕敬,谁敢在他面前说个“不”字?二老爷在沙场军营里习惯了杀伐果断的做派,对自家人也是严苛异常,对这位小少爷动辄家法伺候,也不知小少爷在哪里学来的,竟敢这样对二老爷说话。
陈亭脸色霎时越发暗沉下去,一手关节咔咔作响,冷冷哼一声道,“哼,不学无术,还学着跟父亲顶嘴了,阿金,拿——”
“老爷!”陈夫人见平儿又要挨打了,忙走过来拦住,又说,“老爷要打平儿,也要先问清楚再动手,莫错怪了他。”椿香忙蹲下问平儿,“小少爷,你快告诉老爷,你说你不是出去玩,那你是打算去哪儿?”
陈平抬起眼睛,面色平静的说,“平儿想去章华书院,那里的殷夫子讲课十分有趣,平儿跟着哥哥去听过一次,后来就总想去。”
陈亭闻言霎时愣住。章华书院?幼时他曾听闻,章华书院是洛阳声誉最佳的私学,可惜他一直在国都任职,对洛阳人事变迁并不知悉,这次回来才知道,章华书院近年来名声渐衰,最近又出了学生中毒的官司,长房的大哥把长子陈耀送到了新建的彝鼎书院,闻说翰林院瞿院士的儿子在彝鼎任夫子,想来这书院在朝中定是有手腕的。
平儿是他与夫人的幺儿,又先天不足,幼时生过一场大病,请了个算命的道士说,平儿八字不好,只能在祖宅生养方能保其平安。他与夫人只得将平儿留在祖宅与长房一处。平儿素来与长房的哥哥耀哥儿一向要好,耀哥儿去学堂也要跟着。可是章华书院的殷夫子如何会去彝鼎授课?
这殷夫子倒是有些本事,平儿这般顽劣的孩童,竟会被他的课业吸引。看来坊间所言,什么章华书院败落,都是无稽之谈罢了。陈亭捋了捋胡须,朝堂上这几日为乡举里选举荐的名额争执不休,只有洛阳举荐的名单迟迟定不下来。
尤其是这从五品的谏议大夫一职,一向是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今年正好空出一个名额,他几番催促,洛阳太守,长史等人也是叫苦不迭,却一时定不下来。殷家的这位夫子,若真有些学识口才,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椿香见老爷面色好转,忙对陈平使了个眼色,陈平见状,立刻拱手行礼道,“平儿谨遵父亲教会,今后定好好读书,不负父亲重望。”
“嗯——”陈亭长长的吟了一声。陈平趁机慢慢退下,走到拐角看不见的地方,一溜烟跑掉了。
陈夫人含笑上前道,“咱们平哥儿已然大有长进,老爷时时冷着脸训斥他,平儿也不敢与老爷亲近。”陈亭又冷哼一声,顿了顿,又转头郑重说到,“你这几日,可听说过殷家的事?”
陈夫人微微一怔,思量半晌才问,“妾身不解老爷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