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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坐在看台上的青梅倒吸了一口凉气,倏尔站了起来,殷绣还没有落下马背,她却像是要倒下去了。
带着帏帽的男子亦周身僵直起来,呼吸紊乱,吹拂着面纱飘忽不定。
殷绣紧紧咬住牙关,硬生生控制住了马的速度,顺势扬起鞠仗一挥,小球飞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哟呼——”高亢的吆喝声从她背后传来,为她叫好。
直到这一瞬间,殷绣忽然领悟到在马背上急速奔驰是多么畅快!耳边塞满风声,她几乎要大笑起来。却有一个声音,裹挟在风里,如同小飞虫一般钻进她的耳朵。“可惜了,小小年纪就许了亲王府。要枯死在那金子做的活死人墓里。倒不如跟了我,我带你去游历山川大海,过喝酒唱歌的逍遥日子可好?”
痒。不光是耳朵里痒,似乎心头也有一丝小小的痒。殷绣油然有些气恼,却也冷静了些许,又是对着那小球击了一杖。
她不敢放慢速度,甚至不敢回头,比赛中,任何一点迟疑都有可能扭转战局。可是她明显感到了蹊跷。论理说,这场上的骑手,且不说都是膏粱子弟家的,应该早就通晓骑射之术,就算都是平民百姓,身为男子,策马又岂会比她一个生疏的女子还要慢?
这一路畅行无阻,竟没有任何一个骑手追上来,这怎么可能?
她几乎要认为,或许这场比赛本就是韩蝉为了捉弄她设下的圈套?
殷绣越想越是迟疑,却听到背后一声高喊,“只管往前去,我为你断后!”
场下又是一阵喧嚣沸腾。半数的看客已经站了起来,所有的人都在指着那匹枣红马,指着韩蝉。有的啧啧称赞,有的嗤嗤嘲笑,有的皱眉费解。
殷绣冲在最前面,眼看着就要接近球门。她一直没有回头,不知道背后如同惊涛骇浪般的近十匹马,全都肌肉紧绷,口鼻中唾沫飞溅。在他们和殷绣中间,便是那匹枣红马。
如同一叶扁舟与海啸只见的一颗龙珠。他为她阻拦了一切。他是她的河神。
他们想要近前,想要冲过去将殷绣鞠仗下的球抢过来,奈何枣红马与韩蝉配合默契,如同背后还长了两只眼睛,哪匹马稍稍冒出头来,就被枣红马硬生生挡住。枣红马生的原比场上其他马要高大几分,被它一挡,其他的马都只得放慢速度。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群马奔腾,每匹马都躁动难耐,不时发出嘶鸣,狠狠嚼着马橛子,粗壮的脖颈重重的拧过去,由于缰绳勒得太过急促,扭过头去咬背上的主人,如同汹涌的洪流被一道小小的木板拦住,烦躁至极却又无处发泄。马背上的人亦是如此,然而他们愈是急躁,愈是无法突破韩蝉的阻拦。
他们都是洛阳最有权势的家族子弟,凉朝与突厥交恶之前,许多世家子弟从藩地重金买来汗血良驹,让最好的突厥骑手教授他们马背上的功夫。
方才在场下他们还交头接耳的讥讽,今日的比赛中,许多都是击鞠场上早已熟识的玩伴,只着章华书院的小书生,谁都素未谋面。他们甚至怀疑他会不会骑马,约好了上场之后第一个要给他难堪。却不料现在一齐被这可恶的小书生阻拦在后面。他们如何也想不通,看着眼前有些过于羸弱的背影,高高凸起的脊椎骨,如何会像一面铜墙铁壁,无法突破?
在韩蝉的前面,殷绣已经行至距离球门不过二十步之遥的地方,如果击鞠技术高超的人,此时已经可以挥杖射门了。殷绣一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却有些迟疑,并没有射门的意思。
追在后面的骑手看出她的犹豫,又一次强行想要突破。
事情进展太过顺利了。殷绣心中疑窦越积越重,但仍然没有放慢速度。忽而身后有人高喊了一声,“别犹豫,快射门啊!”是韩蝉的声音,又不是韩蝉的声音。她习惯了他油腔滑调的说话方式,总像是没吃饱饭,中气不足,声音有些滑腻腻,飘乎乎的,此刻这声喊叫却像是雪山巅峰中牧人的呐喊,似乎能突破云霄,在群山峻岭中久久回荡。
这声音似乎有某种魔力,她只觉得一股强力贯穿全身,不等她意识反应过来,握着鞠仗的右手已经高高举起。上场之后她就一直十分紧张,这时握住鞠仗的手已经有些微微的汗意,她生怕鞠仗从手中滑落,不时手下要加几分气力。
鞠仗被她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杖头的木板撞击在小球上,撞击力道太大,鞠仗癔症一般剧烈的战栗起来,战栗迅速传到她已经僵硬的手掌和手指间,一阵酸麻。
糟了,她心下猛地一沉,几乎不能呼吸。这一击用力过猛。
左手已经下意识的松弛下来,缰绳一松,身下的白马会意放慢了速度,渐渐停了下来。殷绣身后杂沓的马蹄声跟着渐渐平息了。所有人都像被抽走了精气似的,霎时间都凝固不动了。
只有殷绣眼底凛然,甚至松开了鞠仗,这时她才感到自己双颊冰冷如铁,两手却是滚热的。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很快,她就会听到自己的队友们扼腕的叹息声,听到对方的骑手们的叫喊和嘲笑。
但她等来的却是一声欢呼。高亢而悠扬的,让人想到黄昏时分,炊烟袅袅的草原,牧人赶着羊群回圈,为一天的辛劳结束而发出的胜利欢呼。
这欢呼突兀得近乎滑稽。殷绣满心疑惑,甚至有些自嘲。韩蝉已经缓缓从她背后行来,她只来得及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他一眼,那双眼睛闪烁着孩子般的雀跃,他天真的相信殷绣这一球一定会中。殷绣微微怔住。他为何能如此笃定?
她慌忙又去看球门。似乎被韩蝉的目光感染,那莫名其妙的笃定也开始在她的心间滋生。于是,这笃信就像一只看不见的魔手,将原本力道过猛,角度偏离的小球硬生生调整了方向,引导着它一路向球门中间的小小圆洞飞过去。
“进了吗?进了吗?”雪酥急不可耐的站起来,竭力伸长脖子,探出身子左右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