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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厨子知道他受器重，每每想要趁机讨好，总把最好的肉和菜留给他，谁知阿宁不但从不领情，还为此时时躲着肖厨子，一个人捧着碗在墙角扒拉，让众多想要攀附的人无计可施。
这时各院里的人都聚集在桌旁，杯碟相击，十分热闹。长桌顶头的位置一向是为阿宁预留的，这会子已经摆着一碗香米饭，一碟子烧鱼，一碟子花生，旁边端端正正摆了碗筷，位置却还空着。
一桌子粗衫的小厮丫鬟都拼命埋头吃饭，只不时有人抬眼向门外一看，又相互递个眼色。不多时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桌前的人立时齐齐扭头看过去，却不是阿宁，而是曾琦和瞿妈妈一前一后，打灶房门口路过。
“呸，”桌前立刻有人垮下脸，十分厌恶的啐了一口。
“啧啧，”另一个心直口快的丫鬟摇头晃脑笑道，“大小姐身边又少了个红人，这肥缺，你们谁去顶上？”
桌前立刻响起一片轻嘲的笑声。除了阿宁，殷绣身旁的红人，曾琦不能不算一个。下人们虽不清楚曾琦为两个书院传递消息的重要作用，却知道他被殷绣亲选提拔在自己跟前当值，又听其他小厮说，他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却又不用做苦力活，比其他小厮闲散许多，只是偶尔被大小姐传去问话，便时常得到赏赐。
殷族百年世家，经历两朝，祖上订立的家规极其严苛，一点不遂主子的意思，动辄剜肉剔骨，重则乱棍打死，各人间的等级亦十分森严，到了殷老爷掌家之后，下人们的境遇大大提升，但不同等级间相互倾轧，相互隔绝的态势犹在。
三年前殷绣出逗之后，不少丫鬟小厮传说大小姐得了神怪转命，偌大的宅子被她整个儿调教了一番，自此之后，凡府中的家丁，莫不以在殷绣院子里当值为荣，雷总管明面儿上处处均衡，各院子里的月钱用度都一碗水端平，却为了讨好殷绣时时暗中向她院子里的下人们使好处，又传说殷绣脾性极好，从不为难下人，每日几乎没什么活儿要干，为此其他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为了挤到殷绣身边去，常常明争暗斗，甚至大打出手，拼的头破血流。
阿宁是被殷老爷亲定的，原先并不出众，亦有许多旁人眼红，但他办事得力，力气大又脑子好使，很快让府上一众人十分服谙。而曾琦则恰恰相反，他原是个自卑自轻的人，进了殷府后又只躲在殷绣院子里，终日蜷身在耳房里发呆，其他院子里的人，大多只闻起名，却是几个鼻子几个眼睛也没瞧仔细过。这又聋又哑的人却得了器重，惹得众人分外怨怒。
偶然破天荒见这人从南院或其他院子门前经过，立即惹起众人一阵讥嘲。“哟，是大小姐院子里那个聋子，叫什么来着？”
“走得这般急，这是要去拿赏钱吗？”
“呸，让他半路摔一跤，索性摔死了，找个入得眼的去顶他的值缺！”
这会子见曾琦和瞿妈妈往南院来了，众人约莫才道他怕是要被赶出来了，各个心中大快，有的相互挤眼睛，有的喁喁低语，还有胆子大些的已经放声大笑起来。
“活该！叫我说，这等脓包一样的东西，就不该让他进府！”一个三等丫鬟恶狠狠斥道。
“也不知给老爷和总管下了什么蛊，他自以为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也敢进咱们府！要我说，让他自己走出去算便宜了，应该打折他的腿脚，让他爬出去讨饭去！”另一个三等丫鬟极尽讥嘲的笑道。
“哈哈哈，这聋子总算阴沟里翻船了，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让他享了这么多福气，”一个小厮慌忙把一片菜叶子嗦进口中，说时筷子一扔，双手合十，仰头拜起来，“老天爷保佑，这福气莫要旁人捡去了，不如给了我吧，小的今日起吃斋念佛，孝敬您老人家！”
“呸！就你也配！癞蛤蟆——”一旁另一个小丫鬟朝他脚边啐了一口，正要继续骂下去。一屋子熙熙攘攘，嘈杂不堪，正当这时，忽得门边传来一阵轻咳。
这咳嗽声原本十分柔软，一屋子人正说得热闹，并没有多少人听到，只有一两个在府上年深日久的老家人性子谨敏一些，忙不迭转头一看，倏尔站了起来。
“瞿妈妈！您怎么来了！”
众人听了这一声，这才收敛了许多，都跟着纷纷转过头去。却见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端端站在门旁，逆着外头黄昏的日光，五官并不格外分明，却见脸上一笑模样，薄唇紧抿，并不言语，周身却有种不可亵渎的高傲。
桌前的丫鬟小厮们大多年纪尚小，许多入府不足一年，并不识得此人的面貌，见众人这般模样，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吓得筷子和碗一扔，口中含着一口饭也不敢咽下去。
瞿妈妈向众人微微颔首，柔声笑道，“无事，今日小厨房里没有开灶，我来寻些吃食。”桌前一众人听得云里雾里，面面相觑间，便见那个向瞿妈妈打招呼的小厮慌忙推开凳子走过来，微微躬身道，“瞿妈妈吩咐一声便是，哪里需要自己亲自来这一趟。”
说着不由分说，取了一只空碗，盛了米饭，又夹了菜，又寻了一只空食盒子，双手奉到了瞿妈妈手中。旁的人眼巴巴看着，却见那碗上一个大大的缺口，一条裂缝从边缘直达碗底，又见碗中只有烂菜叶子，没有半点荤腥，似是有意从桌上挑拣出最不堪入口的东西盛了一碗，越发不解其意，一个个目瞪口呆。
瞿妈妈接了食盒子，向对方投去十分赞赏的目光，又问是哪个院子里的，平日里做些什么事。这头毕恭毕敬的答了，瞿妈妈颔首示意，又相互行了礼，这才转身出去了。
瞿妈妈这边刚走，立刻有人凑近来问，“这瞿妈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