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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那般聪慧绝顶的人物，他背地里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怎的能逃过小姐的法眼？！为什么他不当时就向小姐坦白，这会子肠子都悔青了，又还有何用处？！小姐那般恩重，他却背信弃义，真是猪狗不如，还不如自己跳进湖里去淹死！
阿宁越想越难受，再一抬头，却见耳房后面似有人影晃动。他先是一惊，驻足细看，立时脸上神色一变，怒目抿唇，两只拳头攥的紧紧的的，许久并不说话。
耳房背后的曾琦心知阿宁看到自己了，不等他说话，径直走了出来。
两人遥想对望，却都不急着说话。过了许久，阿宁轻轻啐了一口，扭过头，想要从曾琦身边径直走过，两人擦肩而过之时，却听曾琦低低问道，“你考虑得如何了？”
阿宁像是早料到他会这般说，脚下刹住，额上蓦地青筋暴突，呼吸也滞重了不少，像一头准备进攻的猛兽，十分凶狠。曾琦看在眼里，却毫不以为意，仍淡淡的继续说道，“你是嫌酬金少了？主子真心诚意招揽你，你去自己的床底下摸一摸，说不定——”
不等他把话说完，领口已经被阿宁狠狠揪住，曾琦原就先天不足，阿宁又生得高大，臂力过人，一发力几乎将曾琦整个人提了起来。
“拿走。”阿宁咬牙切齿，“谁稀罕那些东西，你若中意，不如自己受用，我阿宁卑贱得很，消受不起！”
曾琦脚尖悬起，领口像白绫一样勒住了后脖颈，脸上却并无惧意，反而笑了起来，“主子送给你的，自然就是你的，再说，前次放在你被褥下面的东西，你也没退给我呀，”
阿宁立时震怒，满脸血红，曾琦却笑得愈发得意，“那些宝贝，足够你赎身出去，想要置办田产还是做生意都可以，我就不信，你甘心一辈子当殷家的贱狗。”
“呸！”阿宁一口啐在阿宁脸上，厌恶的一甩胳膊，把他放了下来，“这耳房里住了多少人，你当真想要我当面还给你？”曾琦脸上笑得愈发促狭。阿宁胃中一阵翻搅，只觉得自己手下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丑陋不堪的宽嘴鲶鱼，随即心下猛然一阵黯然，恍然大悟。
前日里他办完差事，深夜才回府，这个时间去殷绣的院子里总有些礼数不周，随着殷绣年岁见长，阿宁心思也比往前重了许多，便径直往南院的耳房来了。
他的床铺在一条通铺最首段，这时通铺上晒咸鱼一般睡满了各个院子的家丁小厮，房间里充斥着浓烈的汗馊味儿和脚臭味儿。
这些仆役白日里干的活多，出汗也多，却都不怎么讲究，到了夜间头沾上枕头就能大睡一觉，比起许多富贵人家强说愁的膏粱子弟，倒是省去不少无眠的困扰。
阿宁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一来怕吵了他们睡觉，二来他心知这些汉子力气大，心眼儿却小，即使睡着了，也猫头鹰似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他此刻犯下什么错处，这些人会凭着一种几乎是动物的本能立刻觉察，不消到明日下午，诋毁他的话语就会传到大小姐和老爷耳中。
幸好似乎并未惊扰到什么人，他在此起彼伏的磨牙声，呼噜声，梦呓声中脱下鞋袜和外衫，心下松懈了大半，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被褥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平日里他很少用这被褥，但每次偶尔用，都是平整如新，被雷总管和其他人整理的格外妥帖，从不曾有过什么蹊跷的事。
他微微一怔，却并未思量太久，就轻轻掀起被褥一角。隐没在靛蓝色被褥下面的物什显出真形前，他已经眼睛一阵刺痛，仿佛无数细若游丝，却被烧的通红的钢针一齐射了过来。不祥的预感让他如坠深渊、不待他理清思绪，他已经本能的将被褥重新铺好，几乎是一瞬间，仿佛那红光只是他一时眼花的幻觉。
他佯装铺平被褥，同时用眼睛余光扫视通铺上其他人，见他们神色，似乎确实没有看到方才的一幕，这才微微放下心来。他约莫三四天的时间没有来过南院的耳房，耳房里早晚都人满为患，谁有这样邪鬼的本事，能进出耳房如入无人之境，在他的被褥上做手脚，这般人多手杂的地方，竟没有任何人觉察？
抑或，这耳房中的众人并非不知道此事，而是相约好了视若无睹？阿宁心下越发慌乱，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合理，一来各院的小厮们无不各怀鬼胎，大约不至这般同心同德，二来，他们决拿不出这般价值连城的宝物，而但凡有一人觉察这些光珠在他的被褥底下，绝不会毫不染指。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把这些光珠放在被褥里的，就是这耳房里的人。
阿宁蹙紧了眉头，心下已经有了一个名字，他原是个心智甚好的，原先就知道这人品行卑劣，这会子知道他与光珠有关联，愈发确证了心中的猜疑。三年前胡人进犯，破城而入，在殷府的院墙外面与守军血战成河，这件事偌大的殷府无人不知。
事后他就见老爷派几个信赖的小厮去重栽后巷里的大榕树，那时整个府上就传说，怕是老爷在树下藏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这会子被胡人撤逃时一齐掳走了。
被褥下面的东西殷红如火，他对这些宝物识得不多，却正好认得那是一样足够买下一座城池的光珠。那人将光珠藏在他的床铺下面，怕是有求于他。
再想想这人的来历和前因后果，他霎时明白过来。恰在这时，门外一阵窸窣轻响，似乎有老鼠蹿梁而过，阿宁心下一阵厌恶，转身不动声色朝耳房外面走去。
他并不回头，却知道曾琦一定是一路跟着自己，两人一前一后，行至耳房侧边一处僻静之地。阿宁转过身来，果然看到曾琦堪堪站在距离自己约莫十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