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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这次恐怕是铁了心要给小九择王夫了, 小九再不愿意也犟不过父皇他老人家去。这会儿心里头正不知道多难过呢。”熙宁公主也听说了这消息，她清楚李辞的性子，自然就颇为忧心。前些日子进宫请安时，父皇还特意让她留意周围可有合适的人选，显然是认真了。
眼下熙宁公主肚子的月份已经很大了, 虽然不是第一胎了, 但周围的人都小心谨慎地看顾着, 生怕一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前次拖着肚子进宫，也是担心李辞的情绪, 想着为她说说话, 但昭和帝认准了这事，显然是不成了。昭和帝又看着大女儿挺着个大肚子，更是免了她之后的请安。
孕妇不能太过忧虑, 现下熙宁公主挺着一个大肚子，眉头锁紧, 看得孟驸马忧心, 他哄劝道：“雍王殿下的婚事自有陛下操心，公主忧思过重对胎儿不好, 现在首要之事就是看顾好自己的身子，旁的事暂且放到一边去。”
随着熙宁公主身子越重，孟驸马都不敢让两个孩子在熙宁公主身边太过吵闹了, 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取悦了熙宁公主, 她笑道：“又不是第一胎了, 以往是没有经验, 无须如此过分小心了。”
孟驸马却不同意她的这番说辞，哄着劝着让她去里间休息了。孕妇容易犯困，被这么一说，果然有了些许睡意，便往里间床榻去了。
雍王择王夫的事情到底是没有个结果，陛下只让挑选着，也没有下个明确的旨意，就这么一直拖着，各家都在观望着。
三月初一，休沐。
今日是朝廷钦定的休沐日，百官难得空闲，一整日都无事，可在家休闲度日，亦或是外出游玩。更难得的是昭和帝并没有如同往日一般到御书房处理国事，而是召见了秦相。君臣对坐，身前摆了案几，添上产茶地新进的上好贡茶，俨然即将进行君臣长谈。
昭和帝换掉了以往的龙纹锦袍，换上一身平常富贵人家再寻常不过的青衫，望着对面同样穿得素净如同老儒的老臣，仿佛陷入了回忆。再一眨眼，时间就过去了那么久，转眼他也登基三十余年，大家都老了。
看着眼前这位从少年一直陪他走到现在的老臣爬上皱纹的脸，昭和帝几乎都要想不起来他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昭和帝打量着秦相，最后，发出叹息一般的声音，“这一不留神，你我都老了。”
“陛下，谁人能够不老。”秦相身躯挺直，严肃地反驳帝王的话。
“想从你最终听到一句好听的话还是那么难。”昭和帝皱着眉头，他一直嫌弃秦易的端正刻板，诚然，有这么一个刻板肃正的臣子无疑是一件好事，但在平时却挺令人生气了。他没好气道，“偶尔说点好听的话，还能如何你了？”
言辞之间，不似君臣，更像是老友之间的谈话。
“陛下，臣从来说都是如此。”秦相若是愿意说些好听的顺了昭和帝的心，他就不是那个为人所称道的秦相了。他向来都是这般严谨的模样，他是直臣，能臣，更是忠臣。秦相从可不会照顾帝王的面子而说一些好听话，从来都是有理有据地怼回去，经常怼得帝王无话可说。就是这般，帝王也从未怪罪过他。
换做平时，昭和帝肯定要瞪他，但眼下却不计较了。昭和帝望着天空中飘下的零零散散的几瓣桃花，记起每年桃花开的时候快要到了。昭和帝闭眼道：“人老了开始回忆往事，但往事终不可追，人终究还是要向前面看的。”
昭和帝端起了茶杯，新泡的热茶升腾起一片白色的雾气，他透过这片白雾，目光有些发散，“有时候真的羡慕你，无儿无女何尝不是一种洒脱。”
世人皆知秦相秦易与其夫人伉俪情深，哪怕右相夫人旧时因受了伤而不能生育，秦相也从来没有休妻的念头，多年亦是从来没有行纳妾之事，夫妻相持一直走到如今，世人谁不称赞秦相情深义重。
“陛下可不能羡慕我，陛下乃一国之君，岂可没有子嗣。”帝王说了胡话，秦相当然要驳回去。“陛下子嗣繁茂，才是苍生社稷之福。”
昭和帝如今有四子五女尚存，然而在宗室眼里子嗣依旧算少的。天家枝繁叶茂，社稷才会传承下去，江山才能够代代相承。
“然而却不是朕之福。”昭和帝眼中闪现了一丝痛惜，为他疼爱的儿子们相互斗争的心痛，他道，“今日不论君臣，只当我们依旧是三十年前的人。我曾问过你，若你是我，你当选谁？”
“这个答案，臣给过陛下了。”秦相叹息道，他的目光是一如既往地清醒冷静，“臣不敢妄想，因此从来都是站在一个臣子的角度上去思考这个问题，陛下的顾虑只能是陛下的顾虑，旁人如何能够成为陛下。”
秦相理智的目光与帝王对视，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旁人何敢做到如此地步。昭和帝目光冷厉，似乎要雷霆震怒，但他最后只是深吸一口气，带着些颓然，却更加坚决，“老四不行。”
“臣知道四殿下不行。”秦相道。
“论才能，老大、老二与老四皆有，但老大自恃身份，易轻信他人妄言；老二有治国之才，手段刚柔并济，但太过严苛；老四文武双全，但她不行。”昭和帝一一评价自己的子女，却是说到一个便摇头叹息，他的子女才能出众是好事，但都有野心，就变成了一件坏事。皇位毕竟只有一个，也只能给一个人。
昭和帝是从皇位厮杀中过来的人，对皇室倾轧有着更痛彻的理解，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希望自己死后，几个疼爱的子女因为皇位而手足相残，最后落得凄惨的下场。他是明君，也想当一个慈父，虽然有所偏爱，但是却不曾冷落任何一个子女。
眼下，老大和老二斗得厉害，年前放老大出来，除了动了恻隐之心，也是为了平衡朝堂上的势力，不让老二一家坐大。他现在还能够撑着这个局势，等到他年老力衰之后也如何？
“陛下若早做决定，便不会到了这般境地了。”秦相道。储君之位若是早早定下来，断了其他人争位的心思，也不至于到了这种地步。但如今已经晚了，即使定了储君之位，也无济于事了。“陛下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昭和帝默然，陷入了沉思，但他很快从沉思中挣脱出来。“眼下还有一件要紧事，望卿能够为朕分忧。”
“陛下且说，臣自当尽力而为。”秦相拱手道。
昭和帝很满意老友的态度，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得颇为不怀好意道：“朕知道你有个年轻有为的入室弟子，朕观他确实年纪轻轻便极具才能，又得你的风姿，不若你我做个亲家如何？”
罕见的，秦相眉头一挑，瞬间又恢复平静，拱手道：“殿下身份贵重，小徒怕是会辱没了殿下，多谢陛下好意。”直接就拒绝了。
呵，这老头这么不给面子的吗？
昭和帝生气了，她女儿哪里不好？先忍着，再接再励道：“朕观他前程无量，才华和相貌皆是上佳，与雍王相得益彰，算不上辱没。”
帝王说一个人前程无量，那么这个人日后必定步步高升。昭和帝也算是厚着脸皮亲自来找老友说亲，没想到第一句话就被拒绝了，这就有点不高兴了。
“不敢欺瞒陛下，小徒其实早有心仪之人。”秦相还是拒绝，不过这次搬出了正当的理由。昭和帝挑眉，既然是有了心仪之人，那就不强求了，即使他也觉得温止不错。他也是偶然想到，后来想到李辞的抵触情绪，便彻底歇了这个心思。
昭和帝忧愁地想，若是自家女儿想通了，他又怎么去跟另一个老友说辞。顿时就觉得这个女儿糟心得很，连带着好几天都不想见到李辞了。
雍王的婚事只是有了一个风声，就这么一直拖啊拖的，拖到了四月。
李善听说李辞要择王夫了，先前不得空，这会才跑来雍王府。他成亲之后，按照惯例要授予已成家立业的宗室官职，加上博山郡王是宗正，李善又是昭和帝的亲侄子，他偏向于武职方面，家里面娶了一个武将家庭出身的世子妃，勤练了武艺，便在成亲之后领了拱卫宫廷的赤羽卫佐领，赐佩刀，正四品官职。赤羽卫是皇帝亲军，职责重大，由此可以看出昭和帝对博山郡王一家的信任和看重。
李善这些日子正春风得意着呢。他这会从宫里出来，连博山郡王府都没有回，蹭蹭蹭地跑到李辞这来，笑嘻嘻地问她道：“我听说陛下要为你选王夫了，画像都送来了，怎么着，这么久了，是挑花眼了还是不甘心只选一个，迟迟定不下来。”
“孤看你纯粹就是来找打的。”李辞见他一张臭嘴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跳起来就要打他，谁知道这货练了武之后，蹭的一下就躲开了。
李善得意洋洋道：“咱的武艺也不是白练的，你以后可要悠着点，想打我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这般欠揍的嘴脸让人看了就生气，李辞气得哇哇叫，然后露出了一个危险的笑，笑得李善心里有些发慌，果然便听到李辞道：“孤可听说了，世子妃虽是女儿身，却练得一身好武艺，徒手碎大石也不在话下。你说，若是她知道自个丈夫婚前恋慕她人，会如何？”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李善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李辞会想出那么阴损的招数，他自己心也虚，举手投降道：“我错了，我胡说八道，雍王殿下貌美非凡，如何能够看上那些凡夫俗子，我认罚。”
李辞冷笑着摊手道：“这会知道错了，晚了。合纵，把他给孤狠狠揍一顿。”
合纵应声而出，李善眼见一个身形劲瘦的女子跳了出来，一身凌厉的气势却令人不敢小觑，他苦着脸道：“别啊，我错了，真错了，我让你打还不成吗？”
但还是晚了，李辞没有再下令，合纵则忠诚地执行命令。
一记横腿扫过，速度之快，李善惊得堪堪避过，然后被迫与合纵交起手来。他虽然勤习过一段时间的武艺，但也不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合纵的对手，接了差不多二十来招就被合纵打趴在地上，吃了一大口灰尘。
“咳咳，不玩了，我打不过她。”李善可没有什么大男子好面子的想法，当即就认输了。合纵完成任务之后，又退到李辞身后。
李善掸了掸衣服上的灰，他即刚从宫中出来不久，身上还是甲胄，动作大点都有甲片相碰撞的声音，李辞摆摆手让侍女上茶，他喝了一口，却是用来漱口了，待侍女捧着盆退下来，才道：“你可真狠。”
“哪里哪里，不及你嘴贱。”李辞反击道。
李善垮了脸，深深觉得不应该嘴贱惹她的，看现在被打了吧。他寻了一张椅子坐下，“先前我就说了，我成婚了也快到你了，你还不信我。”
“你来是寻我生气的吧？”李辞没好气瞪他。
“先前事情忙，现下才来得及问问你，你还不领情。”李善觉得一片好心都快喂了狗了，懊悔着拍着大腿，“我就不应该来，回家看着妻子孩子不多好，还要受你气。”
李辞懒得理他，翻了个白眼。
李善瞧见了，眼睛抽了抽，他拍了拍衣服起身道：“我看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了，在这里提醒你一句，哪怕是个摆设也不乱选，不少人身份也不纯的。”
说完他就潇洒地走了。
李辞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一声，李善这小子，也不是没长进啊。
四月初的时候，昭和帝重新让襄王执掌户部，让李辞去了吏部。六部之中，吏部掌官员考核任免，位在六部之首，所有官员的命运几乎掌握在吏部的手里，不可谓不重要。周王和襄王觊觎吏部很久了，可惜了，秦相担着吏部尚书的职务，他向来是一个油盐不进的棘手人物。有他在，吏部就跟铁桶一样。
李辞心中倒是没有什么不满，从户部调出来之后，襄王看她的神色都带了笑，不像是之前笑里藏刀阴森森的太吓人了。账册她重新放了回去，以免襄王发现生疑。只是，秦相看着就不像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每天板着一张古板吓人的脸，有这么一个长官，难怪吏部官员一个个都寡言少语不敢多说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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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了内容提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