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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李辞重重喘息了半晌才平复过来, 梦中所见让她惶恐不安，直到现在仍是觉得一阵心悸。她像个稚儿般有些茫然失措地向赵容倾寻求依靠。
赵容倾知道她这是让噩梦吓得狠了，心疼地揽住她，安抚道：“梦中所见都是与现实相反的，殿下不必太过当真。”她轻声细雨, 亲密的姿态给了李辞极大的安全感, 渐渐使得她放松下来, 因噩梦带来的惊惧也渐渐消退。
李辞极信任赵容倾，阿容都说了梦中所见具是相反的，那便应该是相反的。这样想着，她也不再纠结着梦中过之事，那梦境委实骇人，想一分便能怕上十分。
“殿下是做了什么梦吗？”常言道,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李辞最近因着陛下病情日夜担忧不已，已有好些日子没有睡过好觉了。今日梦魇, 怕也是与此事有关。
想到此处，赵容倾在心中微叹一声。永福虽看着骄纵恣意、嚣张跋扈, 内心实则柔软, 与一众心冷硬如铁石的几位兄长格格不入, 便是她所见过的华朝公主，心性也是冷硬无比的。这般性子或许软弱了些, 可在她看来却是没有不好的。
赵容倾想起了当今陛下, 永福能够成长为今日这般模样, 其中未必没有他在背后护佑。陛下的心思不难猜，永福仁孝，自然也是希望未来兄弟姐妹几人能如陛下所愿好好的。
但身在皇家，又怎么能够奢望拥有寻常百姓家的和乐。
天家中人，若不是修了一副冷硬心肠，如何能轻易安然到如今。
“我梦到，父皇不好了。”李辞不愿意再去回忆梦中的可怕场景，她梦见昭和帝毫无知觉地躺在龙榻上，面色灰白，形容枯槁，竟是无人理会。而她的那些兄长们为争夺皇位，竟是连父皇都不管不顾了，兄弟拔剑相向，只为争个你死我活。
那犹如天塌地陷的痛哭和失落感将她团团包围，密不透风，脖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勒住，下一秒便能够窒息而亡。
李辞说罢，眼眶发红，眸中已有水光。
赵容倾知晓她心中难过至极，温声劝慰道：“陛下如今已经大好，今日便要召开大朝会。可见梦境与现实确实是反着来的。”
是了，经过太医院十数位太医日夜不停地为昭和帝诊治，昭和帝体内的余毒已基本清除了，但身体到底被那毒药损伤了一些，日后更需要细细调养。只是皇帝到底是一国之君，朝会暂停了将近一月，为了安定人心，三日前宫内便传出旨意，召开大朝会。
“卯时了，殿下该起了。”赵容倾看了一眼外面天色，对李辞说道。
李辞给自己拭了泪，她不愿意让赵容倾看到她哭的样子，觉得有些丢人。只是在她反应过来二人此刻的处境时，一下子慌了神，连忙从阿容身上下来，支支吾吾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赵容倾好笑地看着她，拉过她无所适从的手，道：“好了，你该去洗漱了，再晚便赶不上朝会了。”说罢，拉着她下床。正好外面侍女询问，她应了一声，侍女们便捧着洗漱用具推门而入。
打头的时殊禾，她敏感地察觉到主子两人的气氛比起以往有些不对劲，趁着为赵容倾梳妆时瞥了一眼李辞，眼见地看见李辞微红的眼眶，顿时有些惊异。在她看来，雍王向来自傲自强，这会怎么就哭了？
殊禾把目光偷偷看向自己小姐，心中一凛，立马打住了自己的猜想。
李辞换上了朝服，亲王级别的朝服绣有威严赫赫的蛟龙，整个人便显得威严有气势，令人不敢直视。赵容倾拿了冠给她束上，最后簪上一根白玉簪，光鲜亮丽的雍王愈加贵气逼人。
临出府门时，李辞脚步一顿，她回头看了一眼送她出门的赵容倾，望见赵容倾满目的温情鼓励，她定了定神，继续朝着马车走去，车夫放下脚蹬，她踩了上去，入了车内。车夫拉起马缰，驱策着马离开。
“小姐，燕吟姑娘昨夜来过一趟。”目送着马车消失在巷尾，殊禾站在赵容倾的身旁，低声说了一句。
赵容倾目光微动，未说什么，抬脚朝着府内走去。
昭和帝病过一场，满朝文武皆知是什么原因。朝会上看见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纷纷不露声色地观察皇帝的气色如何。眼见皇帝身形虽消瘦了些，面色仍是可以见到一些红润之色，加之皇帝声音虽有些嘶哑，却依旧有力。心下便知，此番中毒，陛下好歹是挺过来了。
一些朝臣在心中暗暗松了了一口气。他们是盼着昭和帝好好的，眼下这个局势，周王与襄王的斗争搅得朝堂乌烟瘴气的，终归还没有出格。这一切都是因为昭和帝还在，朝堂上有陛下镇着，无论如何是乱不起来的。
可一旦昭和帝有事，底下难保不会大乱。
昭和帝此次出现，无疑是给整个朝堂吃了一颗定心丸。
李辞见着昭和帝安稳地坐在龙椅之上，心下欣喜异常。她站在朝臣班列之中，不动声色，一边分了神去观察其余几个兄长的容色，未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
昭和帝的目光在朝臣们脸上转了一圈，在几个儿子脸上多停留了几秒，容色毫无起伏，让人摸不清他此刻在想什么，由此，愈发忐忑不安了。
皇帝大好了，接下来便要重点查出下毒之人了。谋害皇帝是无可辩驳的大罪，每一个人都心有戚戚，心下百转千回却没有个头绪。
调查之事是由左右相以及博山郡王负责的，三人皆是朝中不得了的人物，也不知道事情查得如何了。他们想要探听些什么，根本无从下手。
但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朝堂怕是要有一番波折了。
“日前朕感不适，经查，乃是有贼子欲谋害于朕，眼下事情已有了些眉目。”昭和帝缓缓开口道，他威严锐利的目光令人不敢与之对视，他看向右相秦易，“右相，你来给他们说说。”
秦右相领命，出列陈述。
襄王察觉到了不对劲，特别是方才父皇看着他的目光，那么的冷淡薄凉，让他不寒而栗。他心中开始出现了莫名的恐慌，这恐慌还在一点一点地扩大，他听着秦右相陈述调查结果，待听到“下毒之人乃是元后身边的侍女”之时，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他登时目眦欲裂，怒吼了一声，“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这是污蔑，不是本王做的。”
襄王立即跪倒，爬到朝堂中央，痛呼为自己辩解道：“父皇，请您相信儿臣，儿臣怎敢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儿臣对您向来敬之爱之，怎会起了谋害您的心思。请父皇明鉴，儿臣绝对没有做过这等谋逆之事。”
他一面狠狠地磕头，额头撞在地上顿时红肿了一大片，急红了眼睛。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最后会查出来是他，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做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是谁想要诬陷他？
秦右相陈述调查结果，下毒之人乃是元后生前身边的侍女，当年元后逝去，该侍女的了恩典不必陪侍皇陵而留在宫中。襄王平素念及旧情，对这些元后身边的老人多有看顾。侍女经拷问后招认，下毒之事乃是襄王在幕后指使，毒药也是襄王命人暗中送入宫中，让她伺机下到昭和帝的饮食之中。
“她还招认道，‘襄王殿下心中怨恨陛下迟迟不肯立他为太子，明明他才是嫡长子，为何要扶持周王来与他对抗。’”秦右相道。
“污蔑，这绝对是污蔑！”襄王快要疯魔了，这到底是谁在陷害他。谋弑君父的大罪一旦落到他的头上，他就永世不得翻身了。他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和猜疑之中，忽然将目光对准了周王，看着周王风轻云淡的脸，认定周王必定在心中得意不已。
是他，一定是他，一定是李咏这个阴险小人给他下的套。
襄王恨得几乎要咬碎了牙齿，可他眼下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自辨。事出突然，朝臣们皆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陛下中毒最后牵扯出竟是襄王欲谋害君父。好在这些朝臣们政治素质极高，纷纷反应过来。
周王党的人几乎要被这天降的大好事砸晕脑袋了，如何能够放过这个攻讦襄王的机会，更何况襄王疑似谋害君父，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他们若是能够利用这件事情把襄王拖下水，那么他们为周王所图谋的大业便成功在望了。
周王党的朝臣们如同吃了兴奋剂一般，纷纷跳出来义正严辞地指责襄王不仁不孝，言辞犀利刻毒，致力于将襄王谋害君父的罪名落实了，要致襄王于死地。襄王党的朝臣直接被蒙圈了，万万想不到事情会是这么一个发展，局势对襄王极为不利，也纷纷跳出来为襄王辩解。
李辞震惊失色，如何也想不到结果会是这般。她脑袋犹如被震了一下，一下子失了言语的能力，目光中带着愤怒探究望向痛哭流涕的襄王，又看了看冷眼而观的昭和帝，一时间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周王党与襄王党数番激辩，襄王党落了下风，中毒之事的调查是由左右相以及博山郡王联手施行，那侍女的供词是真真切切摆在那里的，而这侍女确实与襄王有着莫大的关系，无论如何，襄王就是摆脱不了嫌疑。
李辞冷静下来之后，细想之下发现，即便是如此，案情还是存在着很大的疑点，襄王辩解有人诬陷于他也不无道理，仅凭那侍女的一面之词，如何就给襄王定罪了？她已明白，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无论底下朝臣如何辩论，襄王有罪或无罪之取决于父皇，父皇若是信他，他还仍有脱罪的可能，若是父皇不信他，襄王便是被钉死了。
她不由得看向龙椅上的昭和帝，但在一片珠帘之下，什么都看不清楚。
襄王党的朝臣为襄王辩解道：“元后仙逝已久，那有罪之人早已脱离了来仪宫。过了这么多年，谁能够知晓此人是否生了别的心思，或受了别人的蛊惑，一面之词如何能取信。”
“听闻襄王兄早年顾念旧情，对这批得了恩赐的宫人们多有照拂。”宜王阴阳怪气道。
两边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后知后觉昭和帝一直未出声，顿时心中一惊，纷纷歇了争辩。他们反应过来陛下一直未表态，更拿不定昭和帝是个什么想法。周王党成员觉得此次他们胜算很高，立即奏请陛下裁夺。
昭和帝的目光在自己所有的儿女身上扫视了一圈，冷眼看着两个儿子的争夺，已经到了欲置对方于死地的地步，眼中隐隐显出失望之色来，却又很快收敛神色，目无波澜。他的视线缓缓停留在襄王身上，道：“朕对你失望之极。”
襄王一听，瞬间便瘫坐在地上，面色灰白。
昭和帝除掉了襄王身上所有的职务，将他圈禁在王府中，并命令步军营派兵严加看守。在朝堂上风光多年的襄王一夜之间突然就倒了，依附于襄王的朝中官员顿时人人自危。作为襄王外祖家的令国公府也被昭和帝厌恶了，第二日便有御史弹劾卫谦等卫家子弟其身不正，为官者多作威作福、欺上瞒下，多行贿赂贪污之事。昭和帝大怒，将十数名卫家子弟革职查办，问罪于令国公府。
一时间，卫公国府也是风雨飘摇。
襄王显然是要倒了，周王党成员欢呼雀跃之余仍不忘致力于将襄王的罪名彻底落实了，只有将襄王彻底的钉死了，他们才算是没有了后顾之忧。洛都生了一番大的动荡，以往贴上了襄王标签的官员落马者甚多，一些职位空缺了出来，被周王的人顶上了。
李辞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不知道此事是否真的是襄王所为，但眼见着襄王一倒，周王的人气焰变得无比嚣张起来，心中也生了许多的不满。她入宫去给昭和帝请安，亲眼见昭和帝确实逐渐好转，心中大石才算是真正落了地。她不敢提起襄王之事，怕惹了父皇伤心。
别人不知道，她是清楚的，襄王为父皇嫡长子，父皇对他心中也是有过期待的，自然是有一番感情在的。如今出了这等事情，父皇面上不说，心下不知有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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