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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墨念咒的嘴巴停下,收回手势,睁开眼睛，看向不远处跪坐在阵中哭泣的师侄公良初。
等对方哭累了,声音渐小，他开口唤他：“公良,跟我回去。”
公良初抬起头，脸上还有泪痕,眼神却凶恶,他的语气冰冷嘲讽：“怎么？你杀了她，现在还要拿我回去？”
宋子墨皱眉。
公良初慢慢站起，眼神坚定：“宋师叔,我不会和你走的。我要带若瑶走。”
他自然不许,两个人就这样对打起来。
而公良初虽然天赋异禀,却终究不敌他修为深厚,渐落下风。
但他念着叔侄情分并未尽全力,公良初又全力以赴,所以两个人还是僵持不下,谁也暂时赢不了谁。
宋子墨发现了这种形势，虽然欣慰于小师侄的道法进步迅速,但也不得不要狠下心强制将他带走了。
他看着受伤晕倒在地的人，走到他面前,却被他旁边刚刚死去已经原身的小狐狸吸引了视线。
这只狐狸并不漂亮，甚至有点丑丑的，可是却让宋子墨感觉到了不对劲,甚至心里漫过一丝不安。
“哎呀，还是来晚了啊。”一个仿若天籁之声的男声出现，在他身后响起。
宋子墨转身，神色极其惊诧。
因为除了他年幼时有幸远远见过这个人离开时的一面，他已云游远行多年，谁都没有他的讯息。
他随即跪下，恭敬叫道：“师祖。”
那是一个长相十分年轻，俊美无俦的男子，和被他称呼的辈分年纪一点也不搭。
可他也担得起这一声‘师祖’，只让人瞧一眼就已可见一斑。
男子整个人站在那，无论是相貌、气质、通体的形态，一举手一投足就已远超于宋子墨和公良初两个人。更别说那令人难以揣测的能力和不自觉诚心想要臣服的气势。
这是一个不似生在人间的男子，恐怕谁见到了都会感叹天上造物主的神奇，偏偏创造了这样一个人。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活生生的站在宋子墨的面前。
他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亲手扶起他站起。
宋子墨：“师祖怎会来此？”
“救人，没想到还是来迟一步。”男子摇头叹息。
他像是猜到了什么，很是不解，出言确认：“师祖想要救的人是那只狐狸妖？”
“不只是她，还有你们。”男子看着他，目光平静。
宋子墨的眉头皱得更深：“师祖，我不明白。”
“你的师父，对你也是狠心。”男子只说了这一句，不给他留下多余思考的时间，就抬手一指他的眉心。
宋子墨只感觉头痛欲裂，难受至极，但他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他相信师祖不会做什么对他不好的事情。
时光回溯，一段被人刻意掩埋尘封的记忆终于重启。
******
密林深夜，一个黑衣人满身是血，怀里还团着一个包裹。
他跑了很久，将一块一看就不寻常的玉石挂在怀里人的脖颈上。
“世子大人，属下只能陪您到这里了，接下来的路需要您一个人走下去，望您一路珍重。”黑衣人看着仍然昏睡的幼小孩童，避开他又吐了一口血。
他细心听着远处微弱的声音，咬咬牙，将小孩放在了这座据说有灵气，寻常人接近不了的山上。
果然，他才放下小孩，离开了玉石，整个人被山中光圈弹出。
黑衣人朝面前已经显现不出山形的地方看了一眼，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引开了敌人。
小男孩一个人闭眼躺在那里，无人来管。
就这样一夜过去，艳阳高照，阳光穿过密林缝隙，一束束洒落进来。
一只小狐狸跑过来，忽然停下，低头对着小男孩左看看右瞅瞅。
看起来她从来没有在这片山林里见过这样的生物，所以很是好奇。
小狐狸在他旁边停留观察了好长时间，确定对方没有危险，就开始用她的头去拱他的身体，像是想让他起来和她玩耍。
“水，水……”
小狐狸眨了眨眼，她通了灵智很久了，也曾悄悄跑下山，自然是能听懂他说的是什么。
她蹬着小蹄子跑远，不一会儿咬着一片大叶子回来，上面盛着几滴水珠。
水珠滴落，润湿了男孩的嘴唇。
小狐狸又跑走，又叼着叶子回来。循环往复，就这样来回了十几趟，小男孩的水喝得差不多了，小狐狸也累了。
她趴坐在他的身边，等着男孩醒来和她玩。
可是她等了一天一夜，小男孩还是没醒。
小狐狸满脑袋都是困惑，却猛然想起了以前山里灵物受伤不醒的时候。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小狐狸抖了抖耳朵，张开嘴，将自己昨天修炼了一天的灵气渡给他。
灵气运送完，她又重新趴下，眯着眼休息。
半天过去，小男孩终于慢慢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这里，是哪里？”起初迷蒙的他，慢慢想起了之前的事情，眼中蓄满了泪水，“父王，母妃。”
此时的宋子墨还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还不能像以后那样性情坚毅，可以在承受了失去双亲的痛苦后，还能面色不变，隐藏情绪。
况且这里也没有人会发现他的懦弱哭泣。
不，还有一只狐狸，她瞧见了。
男孩被眼前的狐狸脸吓了一跳，连悲伤的情绪都被冲散了许多。而那只狐狸抖了抖耳朵，又接着用舌头舔干净了他脸上的泪水。
宋子墨僵着身体一动不动，就那样任由她舔完。
小狐狸退后一步，眨巴着大眼睛看他。
“那个，是你救了我吗？”小男孩环顾四周，不确定的问道。
因为他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喂他喝水。
小狐狸点点头。
“你能听懂我说话？”宋子墨很是惊异，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灵性的动物，“那你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
问完他就后悔了，即使狐狸再通人性，也不可能说人语啊。
果然小狐狸先是肯定了自己能听懂的事实，又歪着头，想了想，趴下来闭眼有接着站起。
“你是想说这里是你睡觉居住的地方吧？”尽管男孩年龄不大，脑子却很聪明，看懂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狐狸点头。
果然。其实他知道了这里是哪里，也并没有什么办法。
他一个小孩子，去哪里都是不安全的，更何况现在外面还有追杀他的人。
宋子墨迷茫的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可是没等他怅然多久，他的肚子就咕咕叫起，喊着他应该先思考怎么去填饱肚子了。
虽然这里只有一只小狐狸，宋子墨还是感到尴尬窘迫，毕竟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这么丢脸。
“那个，我好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说着声音渐低，他羞愧的低下头。
小狐狸在原地想了想，再一次跑走。
还没等男孩伤感唯一陪他的小狐狸也离开他这件事，一堆果子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给我的吗？”宋子墨心情激动，不确定问道。
小狐狸用头拱了拱，示意他快吃。
小男孩又有了想哭的欲望，却强制忍住，声音哽咽：“谢谢。”
小狐狸发出类似愉悦的声音，静静贴着他，头放在他的小腿上眯眼。
宋子墨摸了摸她的头，笑着继续吃着嘴里的果实。
现在看来，他们两个人那时的行为，都是很单纯大胆的，不懂人心险恶，对彼此没有一丝防备。
就这样，宋子墨住在了这座山里，和小狐狸相依为命，成了没人要的野孩子。
在这里，他和她每天过得很开心，几乎忘却了所有的忧愁。
可他是人，总是要面对外边的世界。
他后来的师父，当时父母托付的道士根据玉石找到这里来，要带走他。
宋子墨不舍，想带走那只小狐狸。
他师父是修道的，自然第一时间认出了那是一只快要修成人形的妖。
道士是要带宋子墨回本门修道除妖的，自然不可能同意他的请求。
若不是念在小狐狸救了他一命，道士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道士强制带走了宋子墨，并且消除了他和小狐狸的这部分记忆。为防以后，还将他父母是被人联合妖怪害死的真相提早告诉了他。
五岁的小孩，被自己的师父埋下了对妖仇恨的种子，害死了曾经救过他一命并且给予他安慰和陪伴的小狐狸。
******
宋子墨睁开眼，神情怔愣，看着眼前的男子。
俊美男子神色悲悯：“现在，你明白了？”
砰！双膝落地的声音。这一跪与之前撩起衣摆行礼完全不同，简直是重重砸在了地上，听着都疼。
“师祖，求您救她。”
“哎，若是我早来，事情也不会到了这个地步。”男子的愧疚转瞬即逝，随即正色，“你要知道，即使我救了她，你与她的因果并没有结束。她救过你，你却杀了她，这段本就欠下的情义也更重了。”
“子墨明白。”宋子墨阖上眼，声音嘶哑。
今后，他会好好照顾她，保护她，完成她想做的事情。
男子满意了，绕过他走到躺倒的狐狸身边。
咦？
系统瑟瑟发抖。他还没有以一半的颜值点数救起宿主，就被出现的这个人吓了个半死。
原来如此。
男子笑了笑，抬眼瞟了身后背对他跪着的人一眼，并没有对他说明的想法。
【小系统，既然你可以救起你家主人，我就不动手了。】
系统：【我……】
咦，这个姑娘不寻常，将来竟然还和他有一点渊源。
【小系统，不许扣取你想要减去的东西。你该知道，这些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你已经还的够慢了。即使她是在重走很久以前自己曾经度过的世界，也不该再被剥夺什么，明白吗？】
这句话说得太明显，就差一句‘这个人我罩了，你不能随便动她，还得对她好。’
系统简直想哭，却也不敢有任何反抗：【明，明白。】
男子满意笑了笑，手中聚了一点白光，融在其魂里。
嗯，未来的小徒孙，既然有缘在这里相遇，我就稍微帮你一把。
……
宋子墨将公良初送回了门派，另找了地方照顾修为散去大半，重伤不醒才救回来的小狐狸。
后来云若瑶醒来，修为重修，记忆全失。
宋子墨心中莫名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决定继续尽心的照料她。
与此同时，醒来性情大变的公良初找他要人未果后，出奇平静的接手了门派掌门的身份。
因为当时想要师侄彻底死心继承掌门人身份，宋子墨并没有告诉他云若瑶未死的真相，那时的他确实没有别的私心。
随着时间流逝，宋子墨就对那只小狐狸有了别的心思，只是他当前并没有意识到。
公良初当上掌门人不久，就大改门规，整理手下门人，宋子墨就是其中一个。
他被人诬陷做错了事，宋子墨一是对公良初有愧，二是想着正好带云若瑶离开不被发现，就没有辩解去为自己证明，接受了门派的对他的处罚，脱离师门。
因为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宋子墨就顺手收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孩做徒弟，顺便帮他照拂她。
云若瑶一天比一天变好，宋子墨心里却越来越心慌。
因为他知道公良初总有一天会再找来，也明白云若瑶不可能永远不记起。
他竭力紧守着自己的心，却被对方一个吻，一句喜欢轻易破解。
宋子墨自己也明白，他爱惨了云若瑶。
她说什么他都相信，她要怎样都可以。只要，不离开他。
公良初最终还是找了过来，此时他的心境已变，当然更不会交出人。
如果不是云若瑶的突然出现，他连她活着的消息也不会告诉对方。
两个人又打了一次，他没有手下留情。公良初重伤，带不走想带的人，只能退而求其次的一次次来见她。
宋子墨清楚对方伤好就要强行掳走人的打算，却没有说破。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纵容他们一次次独处，这完全是在自虐。
说到底他还是没有安全感，认为在云若瑶的心里，更喜欢的人是公良初。
后来他才明白，其实他们两个人，于她而言，都是一样的。
可是那个对他没有一丝留恋的小狐狸，恐怕永远也不知道在他听到她那番‘现在喜欢他’的表白，心里是何等的幸福与心动。
“你要一直这样挡着我吗？”公良初眼神阴狠，捂着自己的伤口。
宋子墨一手执剑，一手竖起两指在前：“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哦？既然你这么守信，怎么不遵守对她的另一个诺言，暗搓搓的到处找她？”公良初不屑冷笑。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告诉你。”宋子墨神色不变，一点也不因为他知晓了这件事儿而慌乱。
“嗤！可怜虫。”
“公良，不要逞口舌之快。”
不管多久，他都会一直找下去，永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