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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绣眼巴巴的守着一盘热腾腾的马蹄糕,一口也舍不得吃,非要等着刘戎散学回来,一同享用。
“小姐,雨停啦。”雪酥趴在格栅窗前,高兴的叫到。随即又笑嘻嘻的看着殷绣说,“小姐,明日还去给戎哥儿送伞吗?”
殷绣“噗”的一声笑起来,一口茶呛住,连连咳嗽。青梅忙过来给殷绣拍着背,又笑道,“怎的,你还想去?”
雪酥用力点了点头,“雪酥还是第一次去学堂呢!真有意思!”说着两眼放出光彩来,“你没见那些学生看见小姐的表情,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殷绣哈哈大笑起来。戎哥儿一向是个心思机敏的,一定能明白那把伞的用意。她素来知道戎哥儿在学堂里没什么朋友,时常散学回家时郁郁寡欢,可若非今日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他每日在学堂里竟是这样的境遇。
殷绣又看向外面。果然就有婆子打帘走进来,“戎哥儿回来了。”
殷绣忙起身迎过去,刘戎坐在厅堂里,静静的低着头,十分专注的看着自己的鞋尖,见殷绣和青梅等人过来了,也不抬头说话。一个丫鬟为他端来了茶水,刘戎却像没看见似的,仍是一动不动。
“戎哥儿,你看,你最爱吃的马蹄糕!”殷绣兴冲冲的端着盘子,向他喊道。刘戎半晌才反应过来,侧过脸来看着殷绣,轻轻的“啊”了一声。
他的脸色异常惨白,明明只有半日的功夫,一张脸却像是瘦削了许多,颧骨高高的凸显出来,一双眸子深深的陷入黑洞洞的眼窝里,瞳孔紧缩,眼中没有半点神采。他两手紧紧攥着拳头,手搁在两只膝盖上,手青筋突出,正在轻轻的战栗。
殷绣把盘子递给青梅,慢慢走过去。刘戎已经垂下头来,似乎不敢看她,甚至有些忌惮,身子轻轻的往后缩去。
“堂,堂姐,”刘戎低着头,喃喃自语似的说到,“我今日有些乏了,先回去了。”声音气若游丝,带着难以掩饰的颤音。连雪酥和青梅都发现了他的异样,相互对视了一眼。
殷绣顿了顿,点头应道,“那你快回去休息吧。”
刘戎默默点头,起身向外面走去。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殷绣一眼。殷绣目送着他走到外间门口,刘戎忽然停住,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接,明明只隔着一个房间的距离,此刻却仿佛触不可及,让人心下一阵凛然。
刘戎对站在门边的小丫鬟说了句什么,又看向殷绣,对她行了一个大礼。不等殷绣喊住他,转身飞快的跑远了。
“小姐,我怎么觉着,哥儿像是见了鬼似的。”雪酥撇撇嘴,小声道,立刻挨了青梅一记眼刀。
殷绣走向小丫鬟,问道“方才哥儿对你说了什么?”
小丫鬟恭敬的行了一礼,却有些疑惑的样子,含含糊糊的说,“戎哥儿方才对奴婢说,‘此恩不属黄钟家。’”
青梅和雪酥面面相觑,“黄钟?谁是黄钟?”两人同时看向殷绣,见殷绣神色张惶,也跟着愈发紧张起来。
殷绣快步走向厅堂里,边走边急促的说到,“你们快来帮忙。”
厅堂里有一只清花梨木架几案,上面摆着几本诗集,几乎是簇新的。殷绣快步走过来,抄起几本书挨个儿发到雪酥,青梅手中,又沉声说到,“快,帮我找到那句话的出处!”
青梅本就识得不少字,这时也不多问,已经开始翻找了,雪酥却犯了难,“小姐,雪酥识得的字比你还少呀。”
殷绣的目光从摊开的书页转移到雪酥脸上,有些急躁的说,“黄字,钟字,你可认得吧。”她一脸神色凝重,把雪酥吓了一跳,只好低头翻找,不敢再多言。
三人找了不多时,就听青梅对着书页念诵道,“翠茎红蕊天力与,此恩不属黄钟家。找到了,这是昌黎先生的诗句。”
青梅阖书又看殷绣,只见她目光流转,眼中飞速的扫过一道彗星一般的光。殷绣转身就向外面跑去,青梅和雪酥急忙跟在后面。
殷绣疾步如飞,不多时就气喘吁吁,心慌跳得厉害,只隐隐预感到黑云压顶,大祸临头。径直走向二姑太奶奶的院子,外间的丫鬟见是她来了,都惊愕不已,慌忙围拢过来就要拦住她,又有一个婆子急匆匆的跑进外间屋子去报信。
不多时,管事的肖妈妈就穿过院子跑了过来,她身形肥胖,这时却步子飞快,径直走到殷绣面前,满脸堆笑,躬身行礼,却硬生生挡住了殷绣的去路。
“大小姐,二姑太今日身子不舒坦,您这是有什么事呀?”她一边问着,一边随着殷绣的左右闪避不时调整自己的位置,灵活的让自己化为一堵不透风的墙。二姑太院子里的人素来知道自己侍奉的主子与大小姐的关系,这时无论如何也不敢放她进屋。
殷绣正急得火烧火燎,这婆子却还百般阻挠,不觉急火攻心,一掌推在她肩上,肖妈妈被推得连连后退,幸好被青梅一把接住。殷绣又回头狠狠的看了肖妈妈一眼,转身径直向前走去。
肖妈妈半晌怔愣在那里,青梅却先一步开了口,冷冷的对肖妈妈道,“妈妈今日最好不要插手,否则害了你们主子,罪过算到你头上,恐怕你担待不起。”
肖妈妈闻言又是一惊,青梅却已经从她身上松开了手,肖妈妈一个趔趄,眼巴巴的看着青梅和雪酥跟着殷绣向刘戎居住的厢房走去。
殷绣正穿过游廊,忽然格栅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刘妍出现在殷绣面前。刘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殷绣,开口就劈头盖脸的骂道,“殷绣,我弟弟一回来就一副要死的鬼样子,快说,是不是你欺负了我弟弟?”
殷绣只顾着往前走,肩膀狠狠的撞在刘妍身上,两人擦肩而过时,只侧目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刘妍顿时气得咬牙切齿,直嚷着,“你给我回来!”
刘戎所居的厢房在院子侧边,门开向一片密密丛丛的竹林,格外幽深静谧。此时廊下万籁俱寂,明明是小暑天气,日头正盛,竹林中蝉鸣一片,这充满生机的聒噪却无法搅乱厢房周遭的沉寂。殷绣不禁屏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如同在薄薄的冰面上行走。
太安静了,她几乎可以听到厢房里面的男孩,低声抽泣的声音。
她走到门边,大门紧闭。“戎哥——”雪酥张口喊了起来,又扬起拳头要去砸门,却被青梅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动弹不得。
紧紧掩闭的格栅门,似乎小小的抽搐了一下。
殷绣在门前站定,想要开口说话,才发现喉咙又干又涉,像是被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堵住了,根本发不出声音。许久,她才艰难的挤出两个字,“戎哥儿。”
格栅门没有半分动静,她却知道,他就在门后。
她又说到,“今日我去书院,夫子与我说起你,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没有回答,只有蝉鸣喧嚣。
半晌之后,殷绣又问,“我还与穆志勇说过话。你知道,他是如何说你的吗?”
她莫名的轻轻一笑,又兀自说道,“穆志勇对我说,他很怕你。因为,书院里,你是唯一正统的殷氏血脉,念书又刻苦认真,将来考取了功名,只怕要把他们所有人都踩在足下。不止是他,还有,其他的同学,他们也一样。为了保住自己在书院的地位,他们不得不连起手来,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只好摆出一副纸老虎的嘴脸。”
话音未落,格栅门后面传来一个小小的,柔软的声音,“堂姐骗我。”顿了顿,那声音又说,“他们才不会怕我。”
殷绣笑着柔声答道,“堂姐何时骗你过?”须臾,她才定定的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此刻亦很害怕,但我相信你,相信你定不会做有违良心的事。”
格栅门后面小小的声音消失了。竹林中的蝉鸣也一时噤声。四下里太过寂寥,仿佛一片荒废已久的废墟。
殷绣看向青梅和雪酥,示意她准备离开。两人点点头。三人转身走开。
殷绣行了两步,就听到身后“哗啦”一声巨响,是格栅门被猛地推开的声音。
刘戎一字一顿的问道,“堂姐果真信我吗?”
殷绣回头,对他展露笑颜,“自是真的!”不等刘戎作答,众人耳边霎时有些隐隐刺痛,原是蝉声没来由的又响了起来,太过吵闹,几乎让人心惊胆战。
当天傍晚时分。洛阳县衙门前。
“咚!咚!咚!”
震天动地的鼓声打破了日落后的清净,树上的蝉似乎也被惊扰了,跟着发出刺耳的嗡鸣。依照前朝旧例,县衙设在郡城的正中,四面守备森严,白日里少有人敢在附近流窜,到了日落时分,越发门可罗雀。此时,却有上百人群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从四面聚拢,把县衙重重包围。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县衙前的鸣冤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