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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陈夫人却只是默然含笑,并不作答,椿香只好自言自语似的道,“真是怪哉,明明是咱们向她借东西,反倒她还要谢长么了!”
顿了顿,又讪讪的感叹一声,“殷家的小姐不仅长得好,规矩也比其他府上的小姐好许多,殷老爷真是有福之人呀!只可惜——”
话到这里,椿香又咽了下去,陈夫人心知她的意思,笑着打趣了她一回。只可惜她膝下四个儿子,却没有女儿,若是有个殷绣这样的女儿,她不知怎样疼爱呢。不过,此刻她确是可以做一些事,为殷家,为殷绣助一臂之力。
陈夫人一路回了住宅,心绪甚好,此时约莫是戌时之间,椿香扶着夫人下了轿子,又喊门子去使唤几个小厮来抬那装寿幛的盒子,见夫人难得这般兴致,便道,“今日月色正好,不如备些果品点心,谴个婆子去喊老爷来一处赏月可好?”
陈夫人正要点头应了,忽然脚步放慢下来,转头看向门边的一辆马车。一辆驷马高车,这个时候停在陈府门口,必是为了掩人耳目了,真是锦衣夜行。陈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下来,顺着马车瞥过去,果然看到一个下人打扮的人站在马车旁,另有一人是陈府的掌事,两人似正在激烈的争执。
陈夫人脚下已经停住,椿香也只得跟着站在一旁,两人静默不语,只见陈府掌事的一边拱手作揖一边道,“还请您回吧,我家老爷决断不会收下这些东西的。”另一边,陌生的小厮亦是哭着一张脸,尖着嗓子辩解道,“求求您就收下吧,咱们山长交代了,这些东西不送出去,我也别想回去了。”两个人相争不下,都苦巴巴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是哪家的,怎的这样不懂规矩,大半夜的在别人家宅子门前胡搅蛮缠!”椿香替夫人问道。
那小厮见终于有人问他的主家了,立刻扭过脸来,挂上一副涎皮的笑容,拱手道,“小的是彝鼎书院的人,咱们麦山长仰慕陈都尉多时,正巧不过几日就是陈都尉的寿辰,咱们山长近来得了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特来奉上,不成敬意!”
陈夫人不置可否,又看向掌事的,掌事的霎时一脸惊愕,忙解释道,“小的劝了他小半个时辰,他就是赖着不走,小的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呸,”椿香朝那小厮脚边啐了一口,恨声道,“回去告诉你么山长,我家老爷素来廉洁奉公,从不曾收受贿赂的,再有下次,当心老爷写个折子上达天听,让你们书院身败名裂!”
说着又看向掌事的,“夫人累了,要回去歇着,关门送客!”
“欸!夫人!别——”小厮焦急万分,冲上去想要抓住陈夫人的衣袖,恰在此时,两扇黑漆大门却轰然一声阖上了,他一张脸重重的砸在冰冷僵硬的门板上,吃痛得连连后退,眼泪都快下来了。
彝鼎书院,斋堂内。
一轮皎月照进格栅窗,麦培生却无暇欣赏月色,此时心中焦灼万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负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前日里他得了消息,陈都尉从京都来洛阳祖宅小住,乡举里选的名额一时定不下来,太守爷在都尉跟前也挂不住脸面。若是陈都尉心里有个人选,向太守爷明指暗示一番,岂不是皆大欢喜?但他多方打听,却闻说这陈都尉迂腐得很,虽身居高位,却不喜与人结交,时常拒人于千里之外,让阿谀奉承者无孔而入。
麦山长一侧唇髭微微翘起,他偏不信这官场上还有这般冥顽不灵之人。天时地利与人和,只要各处周全,这世上绝没有不透风之墙。他多方打听,并不曾听说陈都尉有什么特殊癖好,则问题定是出在时间和场合上了。
故此他才命人趁夜携礼物前往陈府,一来夜间无人,自可不必忌讳,二来送礼的马车既是去了,他若是不收,双方僵持着,被旁人见了,还是陈府的名声不好。只要陈老爷收了他的礼,后面的事情必是水到渠成,势如破竹。
麦培生正美滋滋的想着,就听得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方才去陈府送礼的小厮前脚赶后脚的跑向斋堂,正欲冲进门去,却正好麦培生冲到门口相迎,两人险些撞到正脸,幸亏那小厮激灵,忙闪身往后一躲,作揖道,“山长恕罪!山长恕罪!”
麦培生已然面色一绿,双目瞠视,思量片刻,却又换上一副笑脸,急切问道,“陈家的把东西收了?”
小厮怯怯的抬起眼一瞟,随即垂下眼,默默摇了摇头。
麦培生怔愣了一下,高声叫起来。“没收?!”又诘问道,“你可按我教你的说了?”
“说了说了!”小厮赶忙诉苦,“一字不差,只是那陈府的掌事,死活不让我进去,还没要我把礼物原样还回来,小的与他磨了一两个时辰的嘴皮子,最后陈家人大门一关,小的实在无法可想了!”
小厮说完立时用两手抱住脑袋,脊背佝偻着,挡住了麦培生飞过来的一记铁砂掌。麦培生没有打着人,愈发火气郁结,狠狠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恶气,拂袖转身。口中恨恨念到,“迂腐之极!迂腐之极!!”
小厮窃自抬眼瞟了他一下,趁其不备,悄无声息的向后躲闪过去。麦培生正在气头上,忽听背后又有一个声音喃喃唤到,“麦,麦山长……”
他转过头去,却见曾琦站在门边,缩头缩脑的不敢进来。
麦培生立刻转怒为喜,又左右环视一番,目光落到已然退到墙角边的那小厮身上。那小厮忙拱手道,“小的告退!”麦培生看也懒得看他一眼,只扬手一挥,那小厮转身便飞也似地跑开了。只剩下麦培生和曾琦两个人在斋堂中。
不多时四下无人,麦培生才又在桌案后面坐定,轻声问道,“可是殷府那边有消息了?”曾琦头也不抬,只躬身作了个揖,低低道,“正是。”麦培生眉眼一挑,“快于我说说,那个殷绣又做了什么事?”
曾琦立刻低声答说,“殷大小姐前日筹办了一场秋蟹宴,席上宾客以本郡各大家族之女眷居多,各家尊君公子,所到者不足十人。”
“哼!”麦培生冷笑一声。殷府的秋蟹宴他亦有耳闻,殷绣还遣了个人来给他送柬帖,他自然是决意不会去的。他知道殷绣打得什么算盘,无非是想要笼络本郡各家,却不知那些大家族的尊君老爷,素来自命清高,岂是她一个小丫头能请得动的!也不知殷绣看到满座女眷,只能说些家长里短,相夫教子的琐事,心下作何感想!
开课那一回,她设计让瞿夫子拖延在路上,又拍殷二老爷来彝鼎代讲,他还当这小女子有多大的本事,现在看来,他还是高估她了!他随即又想到陈都尉那副嘴脸,这一回算是平局,两边都没有说动陈都尉,鹿死谁手还并无定数!
麦培生看着窗外一轮明月,又自勉了一番。
青梅推开内室的格栅窗,皎皎月华裹挟着沁爽的夜风扑面而来。雪酥正站在拔步床头为殷绣梳理头发,轻声问道,“小姐,今日陈夫人借了那寿幛去,小姐为何要谢她?”
殷绣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道,“夫人那般端庄顺从的性子,肯为咱们殷家在陈老爷面前说话,我还嫌一句谢谢分量不够呢!”
雪酥正托着殷绣的一绺头发梳下去,这时手下一僵,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番,立刻喜形于色道,“如此说来,咱们府上,还有章华书院,这次——”
殷绣和青梅郑重看向雪酥,三人皆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一时欢喜了一回,直至晚间才各自睡了。
一夜好眠,次日殷绣起得迟了,方在梳洗,就有婆子打帘进来说,“崔公子在院子里候着小姐多时了。”青梅正端着铜盆伺候殷绣净脸,忽得一阵干咳。殷绣忍不住笑她道,“我却不曾见过你们这样的手足。”青梅只撇撇嘴,却并不答话。
殷绣和雪酥又笑了青梅一回,就去了厅堂里,崔元庆早已候在那里,抬眼见殷绣领着青梅和雪酥过来,目光先是在青梅脸上逡巡了一番,才郑重向殷绣行了一个大礼。殷绣回了礼,在太师椅上坐下。
崔元庆开口说道,“崔某今日是特来向大小姐辞行的。”殷绣微微一怔,她心知父亲的寿辰既过了,住在西院的门客也会陆续回自己的居所去。父亲出资为他们在城中各处置办有宅子,并不会在殷府里长住。只是此时乡举里选还没有定下来,崔元庆此时向殷绣请辞,莫不是笃定了自己绝无可能受到举荐?
殷绣想着,只微微点头,崔元庆看出她的心思,顿了顿,才轻声缓缓解释到,“崔某自知学识浅薄,蒙老爷不弃,无以为报,反而令府上蒙羞受辱,悔愧以极,故特来向座主辞行。”原来他还在为父亲深夜险些遇袭那件事介怀,这读书人,心思果然十分敏感。
殷绣颔首又问道,“父亲那边你去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