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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郑重模样。
韩蝉被她逗笑了，月光映照下清浅的轮廓漾出一个浅笑，却是笑得极美，美的让人眼前眩晕，似乎有一瞬，做了一个再短不过的迷梦。
殷绣仍僵在原地，保持着一只手捂住口鼻，一只胳膊死死护在身前的奇怪姿势，大气也不敢出。韩蝉却是懒洋洋的在石桌前坐下，仿佛自己是应邀而来，付了邀约，赏脸来同殷绣一道赏月似的。
恬不知耻。殷绣心下腹诽。
韩蝉却像是看出了殷绣的心思，又浅浅一笑，双目熹微，以手支颐，好像在看着什么远处的风景，且是饶有兴致。
“今夜的星空的确很美，”他代青梅答了方才她的问话，顿了顿，一侧唇角斜斜的勾起来，变了一副腔调，“不过，远不及眼前人。”
殷绣很快听出了他的意思。脸涨的更红了，狠狠瞪着韩蝉。
韩蝉将她的愤然照单全收，像是得了什么嘉奖，十分欢喜，笑得愈发酣畅了，一边目光仍不离开殷绣，一边转了手肘，端起茶盅，似乎是要递给她的意思。
“你不是说口渴吗？”一双魅惑人心的眼眸在月光下分外明亮，似乎为了显出真诚，比往日更澄澈几分。
殷绣几乎就要相信了，喉头一阵滑动，口舌因焦渴而干涩。
谁知韩蝉立刻眯缝起眼睛，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促狭起来，笑嘻嘻的将手肘一转，一盅热茶便送到他自己唇边。
殷绣看着韩蝉慢条斯理的喝茶，全然一副贵公子的做派，且似乎是在品味极品的琼浆玉液，格外酣畅，回味悠长的模样。口舌间的焦躁霎时化为火星子，一瞬间点燃，烧得她五脏六腑滚滚发烫。
世间竟还有这样的人？锱铢必较、阴谋算计，无耻以极！亏她刚才还真心诚意的心存感激，以为他虽来的冒昧，好歹给她添了衣裳，又拿来了解渴的茶水，仍是十分可取，十分值得感恩的，哪里想到从一开始他就在算计她。不只是算计，是对她白天里施于他的惩戒怀恨在心，这时寻了机会，便要让她也吃一次苦头！
殷绣脸上刚刚退去几分的红朝又升上来，后槽牙磨得咔咔直响，胸口剧烈的一起一伏。她甚至连一句话也懒得跟他分辨了，恶狠狠掀去身上的斗篷，向地上一甩，恶狠狠一甩头，迈着坚定的步子向室内走去。
韩蝉笑嘻嘻看着她的背影，如同得到蜜糖的孩子，笑得酣畅而满足，他并不设法挽留，甚至亦并不开口，看着她怒发冲冠愤然离去，他只抬头继续看星星。她走得很快，也全然顾不上会不会吵醒其他下人，笃笃笃脚步声山响。
殷绣生怕听到他再那言语捉弄自己，心下打定主意，无论他说什么，绝不理睬，绝不回头，置若罔闻，却没想到身后并无半点声息，只有夜虫低鸣。
她越走越远，就快要踏上丹陛之时，身后却悠悠然传来一个声音，如同一只锋利的肩头从后面刺穿了她，她如同被鱼叉戳中的游鱼，胸口顿顿的一滞，全身僵住。
她脑中嗡鸣许久，终于转过头去，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清冷和严酷。脑海中又出现韩蝉初见时的模样。县衙的公堂之上，她凛然正色，面对虎视眈眈的太师，咄咄逼人的麦培生，他忽然从围观的人群中挤出来，咋咋呼呼，一两句轻佻的话语，竟替她解了围，不仅让刘戎和章华书院逃脱罪名，还一锤定音的了解了那桩投毒案。
轻率而又跳脱，分明一身草芥，却狂妄至极，惹得一众恣意嘲笑。
还有他说过的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他与她曾有过的盈盈一尺的近距离接触，他为她，为殷府，为章华做过的所有事……如果说他曾有一瞬的真诚，便是在此刻了。
殷绣只觉明台终于清醒起来，一颗心子狂跳不止，两只拳头紧紧攥住。似乎是想要将他与她共有的斑驳记忆狠狠攥住，狠狠榨一榨，希冀其中能蒸馏出一滴半点的真诚……
韩蝉静静看着殷绣的背影。月光之下皎皎无尘，像是不染凡尘的月宫仙子。近来她似乎长高了不少，她又瘦了……
她越走越远，就快要踏上丹陛之时，终于有一个声音从他心底爬出来、那声音如同野兽，在他心底蛰伏了太久，每每要突破牢笼时，都被他竭尽全力压制住。而今天，他终于毫无力气再压制。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函谷关外，突厥汗国，那里的夜色才是天下绝景。”
殷绣背对着韩蝉，努力不让他看到自己此刻苍白如纸的脸，却听到韩蝉的脚步慢慢靠近。她听到草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了。
她的手心蓦地被一阵温热包围。
她慌乱抽回手，转过身去，韩蝉就在距离她不足一步之遥，一双眸子浸满柔情，满溢的好像再多半分就要倾泻出来。他单膝跪地，一只手伸向她，还保持着刚才拉她手的姿势。
殷绣的挣脱并没有让他意外，他笃笃的看向殷绣。
殷绣气息惴惴，往后退了半步，强自咽了一口唾沫，哑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韩蝉并不急着回答，只仰头看向她，嗓音柔软的如同一汪温泉，“这是我们汗国男子的下聘礼节。”
殷绣深深吸了口气，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韩蝉顿了顿，声音如同在哄睡一个婴儿，呢喃近乎耳语，却一字一字格外清晰。“你愿意，跟我回突厥汗国去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雹，重重敲击在殷绣的心上。
她眼眶渐渐扩大，眼中的惊惶再也掩饰不住，嘴唇苍白，哆哆嗦嗦。她废了好大力气，终于吐出几个字，“你，是胡人？”
胡人。前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胡人攻破洛阳城守，在城中肆意烧杀戮掠，正北的城门下高悬着守城将士的尸身，城中四处起火，哭嚎声与胡语的狂欢高歌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