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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雪酥的声音，低低的。
话音戛然而止。殷绣迷迷糊糊的听着，脑中掠过青梅微微蹙眉，让雪酥不要吱声的模样。
之后她便沉沉的睡过去，许是最近思虑过重，睡得并不安稳，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青梅和雪酥只当她又犯了困懒的毛病，并不来催促她。
梦中似乎听到有人岌岌唤她的名字，又有丫鬟们的声音。她半梦半醒，怕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努力抬起重若千钧的眼皮子。黑暗的迷梦被强光刺破，她眼睛一阵刺痛，微微流出些眼泪来，她慌忙闭上眼睛，许久才又睁开，脑中似乎清明了些许。
目力所及，并不是她的内室，却是一派白晃晃的朦胧之境，一瞬间她简直以为自己神游九重天，险些与九天之上的三脚金乌撞了个满怀。凡人隔着迢迢河汉尚且不能窥探三脚金乌的真容，她与这团照澈浩宇的火球相距咫尺，两只眼珠子差点被灼瞎。
刺痛让她慌忙又闭上了眼睛，身上似乎有些冷，她哆嗦了一下，转身重新盖好被子。
等殷绣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脑中昏昏沉沉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殷绣揉了揉太阳穴，若不是想着今日要去章华山上的事，真想这一天昏昏沉沉睡过去罢了！
雪酥青梅听到她起来了，端着洗漱的帕子和铜盆过来。殷绣十分没底气的轻声抱怨两人没有早些唤自己起来，雪酥和青梅只得七手八脚，齐齐上阵来给她梳头更衣，殷绣又想起昨夜的事，心下愈发烦乱，斟酌半晌才对青梅道，“外间是什么这么吵？青梅你去看看。”
雪酥仰起头，一双大眼睛懵懂的眨了眨，庭院里蝉鸣时起时落。青梅听出殷绣话中另有深意，却还猜不出其中缘由，扶了身便出去了。
庭院里职宿的丫鬟刚在洒扫，见青梅过来，纷纷向她行礼问安。里间，雪酥正为殷绣梳头，分明感觉到殷绣周身一颤。
青梅打开帘子进来，主仆两个交换了个眼神，殷绣才放下了心。青梅果然是懂她心思的，知道自己遣她出去的意思，是看看韩蝉在不在院子里，见青梅从容镇定的神色，殷绣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去。青梅约莫已经猜出韩蝉昨儿个夜间来过，但她绝不会泄露出去。
雪酥刚刚为殷绣梳好了发髻，殷绣又揉了揉头，鬓角刚梳好的头发又被她揉乱了，雪酥心疼的叫了一声。殷绣脑中一道光闪过，迷迷糊糊的想起什么，努力回想，却只能忆起一些迷迷糊糊的声音和画片。
“方才我睡着的时候，可有人来找过我？”因为头疼，殷绣怕自己声音大些都会加剧疼痛，声音低低的问。
半晌，却没有听到半句答话。
殷绣心下狐疑，费力的抬起眼看了看，只见雪酥眼神飘忽，显然是有什么事瞒着她。青梅已经坐到窗前，索性低头侍弄手中一只绣绷子，垂着眼眸看不见表情。
殷绣好不容易放下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莫非她梦中听到的吵吵嚷嚷的声音，是韩蝉在庭院里聒噪？莫非今儿个早上，她还在会周公的时候，这个杀千刀的又来找她？难不成她昨夜里为他包扎伤口的事情，这会子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都知道了？
她又抬头看了看雪酥的神情，见她脸上僵僵的，显然不敢与自己对视，越发确证了她的猜测。
雪酥看着殷绣在铜镜中的倒影，一张娇俏的小脸蓦地皱成一团，嘴唇亦有些发白。
“小姐，该不会是头又疼了？”雪酥关切问道。
何止是头疼？此时此刻，殷绣觉得自己五脏六腑，无处不煎熬。如果韩蝉今日早上果真又来她的院子里闹过，这会子下人们应该早已传遍了，恐怕殷府上上下下无人不知她昨夜与韩蝉“私会”的事情了……如果此事再传到辛垣锦的耳朵里……
正想着，青梅的声音冷冷的传来，清冽而短促。殷绣霎时周身打了一个激灵，像是被人淋了一桶冰水。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是章华书院的掌事。”青梅放下手中的绣绷子，十分郑重的说到。
殷绣十指冰凉，思考一瞬，沉声问道，“人呢？”
青梅和雪酥听出她语气的变化，跟着面上一凛，相互对视了一眼。青梅毕恭毕敬走上前来，一字一顿的回道，“彝鼎书院的人从没在咱们府上露面过，我们这些下人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心知十分要紧，但那时你方才睡着，咱们一则怕误了要紧的事，二则，若是章华书院的人来有心刁难，难免落人口实，说咱们有失礼数，”
“于是，我们便请他去厅堂里候着，又想着要不要催你起身，一时举棋不定，再回头去厅堂里招待时，那掌事的却不知去向了。”
说罢，两人又相互看了一眼，脸上俱是怯怯的神色。
不知去向。殷绣心下生出不祥的预感，渐渐浓厚，几乎令人窒息。
她的头更疼了，一边狠狠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紧紧阖眼。霎时梦中的白光再次闪现。
无数耀目的白光芒刺一般遍洒过来，殷绣费力的穿过白光看过去，光影逐渐清晰。她看到一角白色的衣袍，还有一柄慢慢收入刀鞘的长刀。
她见过李捕头的大刀，亦曾在集市上的打铁铺子里见识过这种刀枪剑戟。这幻梦中的长刀却十分不同，她努力回忆，并不曾在何处见过，再细细思量，却又似乎唤醒了她十分遥远的记忆，来自前世的记忆。
婆子打帘进来，唤了一声，“小姐”，殷绣方才从眩晕中挣扎出来。
“阿木在院子外面候着小姐多时了，托我来问问，小姐约莫什么时候出发？”
阿木是来顶替阿宁给她驾车的车夫。阿宁前日里受了鞭笞，加上之前身子便有些不好，如今已经病得下不来床，殷绣吩咐人转告他好生休养，旁的事情一概不需要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