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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宣扭头就走，心里默数着几个数字。
十个数字尚没有倒数完，沈丞相就低声唤道：“宣儿……”
既然是喊了他，就是心中已有定夺，林宣平复了会儿心情，才回过头，唤道：“舅舅。”
沈丞相叹息一声：“却是我想岔了。”
舅甥二人相顾无言，过了一会儿，沈丞相道：“我方才未曾多想，只顾心疼你父皇，如今想来，你怕是被逼得狠了才来找舅舅。”
林宣没吭声，他想告诉沈丞相白术死了，想在长辈怀里倾诉，但他更明白沈丞相不会懂他的想法。
白术只是个皇卫，为皇室而死是他的福气。
可是……林宣咬了咬唇，他想，父皇知道白术死了他会难过，父皇从来不愿意让他难过，父皇本该放过白术。
被帝王杀死的仿佛不是白术，而是林宣。
再或者，被杀死的是林宣的父亲，那个会把他抱在怀里教他读书识字宠他爱他的父亲。
林宣甚至想过不管不顾地冲进皇宫里，告诉父皇尘虚道长有问题，质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可是母后传话制止了他，母后说，那是父皇的命。
沈丞相道：“尘虚道长医术高超，为陛下续了命，你可明白，若是你揭穿尘虚道长，他不肯再为陛下制药，你将背负怎样的罪名？”
林宣眨了眨眼睛，眼泪终于啪嗒嗒滴落了下来。
他喃喃道：“我也有神医的……”
可是，纵使尘先生真有高超医术，帝王不肯信，又有什么用呢？
沈丞相沉思片刻，神色郑重道：“你若信得过舅舅，便让舅舅把神医引荐给陛下。”
林宣呼吸急促起来，复又平稳下来，低声问：“安全吗？”
沈丞相面色为难：“陛下近日喜怒无常，我也不知能不能引荐成功，更不知陛下会以什么态度对待神医。”
“更何况……”他怕伤害到外甥敏感的自尊心，小心翼翼问道：“那位神医，靠谱吗？”
回了皇城的这段日子，林宣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过，早就让林玄阳去查过，更何况尘先生对他的医治他也有感觉，确实当得神医二字。
尘先生不止是神医，更可能“尘虚道长”的师兄，林宣冷静道：“有危险，便不能让他去。”
沈丞相蹙眉：“为何？”
他不赞同地看着小外甥，怕这孩子感情用事。
林宣道：“舅舅方才宣儿信不信您，宣儿现在也要问舅舅，信不信宣儿。”
沈丞相凝视眼前的小少年。
不，外甥已经不能再称作少年了，外出的这两年里小家伙褪去稚嫩，春竹般抽长了个头，已经算得上青年了。
他的面庞依旧柔和，但比起曾经多了几分锐利，眸子里也满是坚定。
恍惚之间，沈丞相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林泽昱。
他忽然问：“你想做什么？”
林宣认真道：“我想救父皇，他不该也不愿变成现在的样子。”
“除此之外呢？”沈丞相质问：“若治不好他呢？若有一日他要对万民举起屠刀呢？”
林宣没想到自己会收到如此尖锐的问题，他愣了愣才答道：“自该我去拦他。”
“若拦不住呢？”
“拦不住……”林宣咬了咬牙：“无论无何，我必挡在万民身前！”
沉默良久，沈丞相意味不明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不是皇帝该有的品格。”
林宣这会更愣了，呆呆地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厉承胥忽然插嘴道：“可这便是殿下，再没有第二个殿下了。”
沈丞相目光似剑，朝厉承胥射了过去，好似要把厉承胥整个穿透，将他内心看得清清楚楚。
厉承胥丝毫不惧，继续道：“殿下护万民，自该有臣子们护住殿下。”
沈丞相忽地笑了：“确实，此事本该由我等臣子为殿下、陛下排忧解难，陛下有错，臣子应劝诫，装聋作哑实不应当。”
他道：“殿下有何吩咐，老臣定全力相助！”
林宣听得似懂非懂，不安地看了眼厉承胥，见男人点头才稳了下来，道：“如若可以，我欲将神医送去尘虚道长身边，但……”
他极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必须确认他可以完全地回来。”
沈丞相道：“谨遵殿下所言。”
舅舅如此郑重，反而让林宣不太适应，眼看已经过去很久，该说的也已经说尽，林宣犹豫片刻之后选择告辞。
半路上，他回想着方才的对话，忽然打了个激灵。
低低地，他问：“舅舅的意思是，放弃父皇？”
厉承胥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轻声哄道：“那只是万不得已之时才会做的选择。”
晚安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