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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景溪站在树下，远远地看几个小孩子玩过家家。
现在是仲秋时节，一场秋雨一场寒，风一吹冷飕飕，稍穿薄点就叫人忍不住打寒颤。
路边的孩子衣裳却还单薄，看着就冷。
那些孩子见有衣着光鲜亮丽的大人看自己，都不太自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谈论这位贵人是哪儿来的要做什么。
陶景溪在兜里摸了摸，摸出几颗糖来，攥手里抬步往孩子们身边走。
孩子们愣了愣，一哄而散，基本上都跑走了。
陶景溪也愣了，尴尬地站在原地，手里的糖像是烫手山芋，送也不是扔也不是，最后只好放回了兜里。
孩子们扒着墙角，只露脑袋，小心翼翼往这边看。
陶景溪总是笑眼眯眯的，这会儿却被看得尴尬起来，努力作出温和的样子朝孩子们招手，“你们过来一下。”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这才慢慢吞吞走到他面前，闷声不吭眼巴巴看着他。
一路上多是走官道，很少见到这么穷的地方，陶景溪瞅瞅他们瘦巴巴没几两肉的胳膊，掏出糖果挨个分。
“你们刚刚看到我跑什么啊？”他放轻声音问。
最大的那个看起来约十二三岁的年纪，迫不及待剥开糖纸含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怕挨打。”
“谁打你们？”
“富户老爷，秋收了，老爷们派人来收租子，他们脾气不好。”
陶景溪沉默了一会儿，问：“能跟我说说吗？”
……
“怪不得这县穷，富户家租子比别处高太多了，甚至还有收九成的，这叫人怎么活？”
惯于笑眯眯的陶景溪第一次显出生气的模样，他看惯了皇城里的阴私事，本以为没什么能让他觉得恶心的了，没想到还能遇到这样的事。
愚昧、无耻！这些家伙简直不把人当人看！
相比之下，反倒是林宣显得很平静，甚至过于平静。
“我同父皇说过……”他低低地说，声音却轻如呢喃，只有离他最近的厉承胥和沈云清听到了。
林宣常接触奏折，帝王把许多东西揉碎了教给他，从不曾藏私，他自然也知道这些寻常富家少爷根本不会关注的事。
陶景溪或许知道哪家大人喝醉痛骂政敌，却未必知道哪里的百姓饭食不饱衣不蔽体。
林宣知道，也曾试图利用现代人的知识存储向父皇提意见，想进行一场变革，其中就包括土地方面的制度改革。
但是父皇说：“不行。”
帝王目光温和，像是在看一个急于求成的孩子——也确实是在看一个孩子，他说：“这很难做到，只靠说是不行的。”
林宣知道自己笨乎乎的，被父皇拒绝了数次之后，只好抱紧胖乎乎的自己退缩了。
别人穿越了什么都会，怎么他穿越了就什么都干不成呢？
此时再想起这个，小殿下又自卑起来，鼓着脸颊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沈云清若有所思，顾忌到现在不适合问，就把那份好奇心暂时收了起来。
陶景溪还在生气，气得胸口都发闷，但看其他人都冷静，又自觉没滋没味，跟着沉默了下来。
最终打破沉寂的是沈云清，他是对清水县了解最多的人。
“如诸位所见，清水县是个烂摊子。”
温文尔雅的佳公子，说起“烂摊子”几个字的时候，唇畔带着三分自嘲。
两年前他来清水县的时候，这小县城远比现在更糟糕，富户仗势欺人的事比比皆是，只要给钱，哪怕强夺人地产也能光明正大。
若闹到官府那里，只需给“青天大老爷”们点银子打点一下，抢地就成了卖地，施舍般扔几文钱，便算是把地买了。
沈云清来的时候，清水县的田地基本都被三家富户平分了，姓杨的和姓赵的都是本地人，姓陈的是外来户。
天下乌鸦一般黑，三家富户里最有良心的是杨家，收租七成——而在外头，往往是五五分，多的也才六成。
可是地已经“卖”出去了，地契上写得明明白白，哪怕沈云清知道真相，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无法对这些人做什么。
两年勤勉，冤平了不少，案子翻了不少，唯有这田地一事迟迟无法解决，任沈云清费心想法子脱贫，本地百姓也依旧吃不饱穿不暖。
哪怕沈云清是此地父母官，也管不了富户们收自家地的租子。
现场无论哪个人，拎出来都能吓得那些富户跪地磕头，可偏偏都没办法自爆身份。
林宣愤愤地想：说好的扮猪吃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