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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歆蹙眉：“可是……”事已至此，她怎么还能睡得着。
“别管了。”袁景知唇角微微一勾，将被子在秦歆颈下掖好，声音是难得一见的温醇柔和，“你暂且先放下这些事情，好好休息吧。”
秦歆怔怔看着袁景知，心下百转千回。
良久，她叹了口气，点点头，闭上眼睛。
因为心下烦躁，秦歆过了许久才睡着。
袁景知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秦歆睡得稍熟才离开。
帐外，秦志已经在那里等了许久。就连身披的铁甲，也染上了些许寒霜。
见袁景知出来，秦志走过去，冲他一拱手：“殿下，秦然已经回来了，秦云却尚无下落。”
袁景知问：“秦云在离开之前，可曾说过他要去哪里？”
“那小子临走前，确实对臣交代过去向。”秦志叹气，“他口中的目的地，不过是百里之外而已。然而微臣已经派探马，去他说的地方找过几遍了。除了一点马蹄经过的痕迹之外，什么都没发现。”
袁景知听得皱眉。
按秦志的说法，秦云分明是忽然消失，不知所踪了。
若在平时，袁景知少不得要派人去寻找秦云。
奈何眼下情况危急，袁景知已经没有功夫再分出精神去应付秦云的事情，只能简略处理。
袁景知沉吟片刻，道：“秦云的事透着蹊跷，秦将军还是安排几个人去找找的好。只是接下来，镐京那边的事情也不能耽搁。辛苦将军费心了。”
“微臣不敢。”秦志肃然道，“请太子殿下放心，微臣分得清主次。镐京的军机为主，秦云的事情为次。微臣断然不会因为秦云那小子，就延误了镐京的军机！”
袁景知微微颔首，面容有些沉重。
秦歆是个重情义的姑娘。若是秦云当真找不回来，她一定会很失望。
他当然不想看见她失望的模样。
所以，即使他自己已经分，身乏术，但他还是要想个法子，让更合适的人去处理这件事。
“老将军，秦云的事情，不妨……”
袁景知正欲再说些什么，外头忽然有哨探打扮的士兵大喊着，往这边冲了过来：“报——”
秦志一震，看向士兵，语气急切了几分：“镐京那边有消息了吗？”
“回将军话，不是镐京的事情！”士兵从腰间的革囊中拿出一件东西，双手捧到秦志面前，“小人在秦云将军失踪的地方，找到了这个！”
秦志闻言先是失落，接着又是精神一振。
他低下头，看向士兵的掌心，却见那掌心里有一只红宝石耳环，正在熠熠闪耀。
眼下已经是三更天，月朗星稀，月光如水。那宝石在月光底下闪着盛大的光芒，几乎将那小兵的脸也映红了。
这样的宝石，绝对不是凡品。拥有它的人一定是顶级权贵，甚至皇室。
秦志拿起那只宝石耳环，细细端详。
借着营地火把，他在耳环上，看见了“安伊”二字。
安伊，安伊。
秦志将这个名字翻来覆去地念了两遍，终于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
“原来是她！”
秦志懊恼地将耳环丢在地上，重重摇头。
袁景知问：“老将军为何如此激动？”
“……请太子殿下恕罪，是老臣失态了。”秦志连连叹气，解释道，“这安伊二字，指的是西戎的安伊公主。当初，秦云与她是……呃，颇有些交际的。恐怕这一次，秦云就是被安伊公主给带走了。”
袁景知神色淡淡地听着，心下对这件事便有了数。
看来这安伊公主，对秦云还当真是有心了。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特地带走秦云。
得知这件事的始末，袁景知也就没有那么急切地想要带回秦云了。
横竖秦云在安伊那里，不会遇见什么危险。既然如此，留他在西戎待上一阵子，也是无妨。
“秦将军，既然如此，秦云那边的事情，还请你自己多留心一二。”袁景知沉吟片刻，吩咐道，“至于镐京那边的事情，我自会多留意些。”
“多谢太子殿下。”秦志有些惭愧地低头，对袁景知抱了抱拳，“老臣一辈子孤傲，万万想不到居然会因为这件事贻误战机……唉！”
秦志长叹一声。
袁景知莞尔：“此事不过是令公子的私事而已，算不上是延误军机。倒是镐京那边……”
袁景知略一沉吟，缄口不言。
秦志问：“镐京那边怎么了？”
“没什么。”袁景知沉了眸色，淡淡道，“既然皇帝的使者，已经把孤的话带回了皇帝那边……那么接下来，就等着镐京那边的消息吧。”
“还要等吗？”秦志不解，“太子殿下，兵贵神速，我们为何要等？万一延误了时机，让”
袁景知微微颔首：“孤知道老将军的顾虑。只是，眼下我们还缺少一样东西。”
秦志问：“咱们缺少什么？”
袁景知转眸看向天空中高悬的明月，薄唇微微开合，吐出二字：“名分！”
“……”
秦志没有说话，神色也慢慢地沉郁下来。
大衍王朝向来以礼仪之邦、天朝上国自居，做什么都讲究师出有名，不能随心所欲。先前代宗继承兄长皇位的时候，也正是因此才不得不退让一步，让袁景知坐上了太子的位置。如今，若是袁景知没有一个合适的名分，就要贸贸然地征伐镐京……
即便袁景知能够赢得这一战，也势必会留下一个威逼先帝、不敬尊长的名声。
到时候，袁景知的名声就毁了。
“太子殿下的顾虑，确实极有道理。”秦志颔首，“只是，殿下。若是在您等待机会的空档之中，皇上便先出手了……您要怎么办呢？”
“不会。”袁景知淡淡摇头，“孤手里，有着皇帝承受不起的东西。”
秦志不明就里地看了袁景知一眼。
袁景知却没有解释的样子，客气地辞别秦志之后，回了大帐。
帐中烛火通明，最中间的位置，摆放着一只沙盘。
那沙盘是北狄和大衍边界的位置，做得精细无比。
袁景知将视线落在自身所处的位置上，视线微凝。
……
皇宫。
御书房门外，弥漫着一片肃杀之气。
太监宫女们低头站在门口，一个个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唯恐让殿内九五之尊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他们尚且可以在殿外伺候，然而殿内的御使，却是无处可逃。
此时此刻，先前被派到北狄前线的御使正跪在代宗面前，保持着磕头的卑微姿态，身体微微颤抖。
砰的一声，一个青花笔洗被狠狠砸到御使面前，碎成千片万片。
御使险些惊叫出声，好歹忍住了。
他的头埋得更低，生怕自己发出一丁点儿不该发出的声音，惹得皇帝更加愤怒。
“付出代价，付出代价！”代宗从龙椅上站起身来，神经质地来回走着，脸上神情似哭似笑，“他袁景知，竟想让朕付出代价？真是悖逆之言，白日做梦！”
代宗说着说着，越发愤怒，随手将一旁袅袅冒着香烟的博山炉也推倒在地。
黄铜鎏金的香炉倒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皇帝，你冷静些！”
苍老而严厉的女声忽然从外响起。
那是太后的声音。
对于这位一直偏心于自己的母亲，代宗好歹还保持着几分尊敬。即便他现在怒不可遏，见到太后，还是强自压住怒火，对走进正殿的太后躬身请安：“儿子见过母亲。”
“嗯，起来吧。”太后应了一声，苍老而锐利的眼睛往旁边一瞥，视线掠过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御使，“你，下去吧。”
“是，微臣多谢太后！”
御使如获大赦，迅速起身离开。
太后缓步走到皇帝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皇帝，你这养气功夫还是不到家啊。一个刚刚加冠的年轻小子，居然就让你如此大失分寸。”
“母亲。”代宗咬了咬牙，神色阴沉，“这不是养气功夫的问题。袁景知那小贼将朕派去的使者赶了回来，还扬言要朕付出代价。朕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他竟敢对朕如此不敬！这般的奇耻大辱，朕怎么能忍！”
太后闻言微微皱眉，看了身边跟着伺候的大太监，米英一眼。
米英会意，连忙将一把髹着朱漆的红木椅子搬到太后身边。
太后坐下，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语重心长道：“尊敬与否，向来不是摆在态度上的。太子对你缺乏尊重，也不是这一日两日的事情了。这一点，皇帝应该明白才是。”
“儿臣……”
皇帝一窒。
太后没有留下给他辩驳的时间，又道：“哀家听说，前几日，你把皇后给禁足了？”
代宗闻言微愠，转过头去瞪着身边伺候的宫人们，怒道：“是谁把这件事，透露给太后知道的！”
“你别怪他们！”太后断然道，“哀家在这宫里经营多年，耳目本来就多。即便是你皇兄还坐在龙椅上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哀家也都能知道。你的事情，哀家自然也知道个大概。你又有什么好不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