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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宽大为怀,凡我华夏子孙,但能御外侮,卫国疆者,皆是大清的好子民。刘将军,这道唐景嵩带来的谕旨您信吗?”等新进来的黑旗军军官坐好之后,魏长武单刀直入问刘永福。
刘永福闻言不由低头沉思,久久不语,战后的点点滴滴在他脑海中不停回放,心中苦涩不堪,脸色极其难看。陈尚发不愿刘永福难堪,开口代为回答魏长武:“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刘将军刚刚的表情,以及众位黑旗军英雄的表情,都已经告诉我答案了,晚辈也无需要一个肯定的答复。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至今,多少历史验证了这句话真理。黑旗军何去何从?难道大家心中没有琢磨过吗?”魏长武没有在乎陈尚发的反问,而是直接用话点明事情的严重性。
刘永福抬起来,眼睛中原有的神彩已经荡然无存,整个人一下子似乎老了很多岁,几次张嘴都没有发出声音,最后哽咽的说出:“落叶归根啊,我不想成为孤魂野鬼,更不想弟兄们成为孤魂野鬼。以前有家不能回,做梦都想见一见家乡父老,喝一口家里的井水!谕旨一来,如同一根救命稻草,我只能拼命抓住不放。”
魏长武问:“刘将军,你们的身份是天地会,一个以反清复明、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为口号的反抗组织,天地会自问世以来就是朝廷的死敌,官府历来都是严厉打击。一道谕旨而已,堂堂朝廷能屈尊纳降曾经的敌人?您难道没有想这是假招安吗?”
刘永福苦笑着回答:“假招安倒不会,那时,黑旗军战略价值很大。法军进犯越南,作为宗主国自当出兵帮助,否则几百年的朝贡体系将会崩溃。桂军统领黄桂兰,做过刘铭传、张树声等人的部将,虽为淮军将领,但是靠裙带关系和熬资历晋升得,本人其实没有突出战绩,李鸿章很清楚这点。”
“黄桂兰身为广西提督,分别于同治十三年(1873)和光绪七年(1881)两次参加过安南战役,战果寥寥无几,黄桂兰军心涣散,不堪一战,几乎是全线瓦解,唯有我黑旗军浴血奋战。”
“广西兵力空虚,淮军主力悍将刘铭传身在东南,广东军队鞭长莫及。加之,李鸿章奉行内需变法,外须和戎政策,幻想着不到万不得已不与法军正面冲突。曾为叛军的黑旗军身在越境,这样一支有战斗力的炮灰,搁谁谁不用?”
“所以啊,一道谕旨的事而已,招安绝对不假。即便已招安,即便两军联合作战,黑旗军在清军眼中依旧还是匪,许诺的10万两白银,一两都没看到,枪支质量奇差,弹药也极为溃缺,我军很多只能赤手空拳参加战斗,平添伤亡,想起死去的弟兄,心里就难受。”
说到这里,刘永福双眼通红,咬牙切齿的说:“即便这样,我们也别无选择啊,想回家啊,这是大家唯一的信念,只有打败了洋鬼子,我们黑旗军将士就能理所当然的回家。再说,大家心里想着,黑旗军也算不上什么虎狼之师,没什么好被惦记的。”
魏长武说:“对你们朝廷来说,凡是能打得部队,没有在战后不被解散的,一品大臣曾国藩创建的湘军鏖战大半个国土,打出赫赫威名,消灭了太平天国,又镇压了各地的起义军,可以说是他们挽救了清王朝。最后呢,15万大军备裁撤得只剩1万人。”
“刘将军和文正公相比,如何?黑旗军和湘军相比如何?或许您在想李鸿章的淮军还在,那是因为李鸿章正得太后眷顾,否则朝廷岂会让兵权落入汉族,影响到朝廷的政治格局?”
刘永福问:“黑旗军客居花城,岂不是迈入末路?”
魏长武摇着头说:“末路到不至于,毕竟朝廷也要点脸面,真将狡兔死,走狗烹做得太过明显,朝廷的形象必定会受到影响。但是,裁撤是避免不了的,否则朝廷始终是不会放心的,你们黑旗军的存在对朝廷而言真是如鲠在喉啊。”
刘永福不由感叹:“是啊,3000人跟随我一路回国,本以为载誉而归,朝廷多少也该意思一下,没想到,一道命令下来,黑旗军就被裁减大半,只留这1200人。再来一道命令,我不得不离开,来到这花城,何时是个头啊?刘奇、疤头梁、刁文持都留在文山,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魏长武说:“刘将军,这才刚刚开始,过不了多久,您这黑旗军还得裁撤,朝廷会一步一步的来,今天找个理由裁撤一点,明天又换个说法再裁撤一点,不将这支英雄劲旅摧残殆尽,没有裁撤到朝廷能安然入睡的数量岂能罢休?”
陈尚发问:“魏将军,您估计黑旗军要裁撤到多少兵力才能让朝廷安然入睡?”
“最多不超过300人。”
“300人,亲兵队都不止这点人,现在这1200人全是黑旗军各营精锐啊,就这么裁撤掉,黑旗军那还有战斗力啊!”陈尚发感觉不可思议,很难理解朝廷这样的做法。
刘永福和黑旗军的军官都将目光转向李必中,毕竟李必中是粤省兵备道,对军队裁撤一事一定清楚。李必中苦笑着无言以对,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觉得裁撤掉很可惜,但这是朝廷的命令啊,他一个小小的兵备道能怎样?不说他,就是张之洞这位制台大人又能阻止得了吗?
魏长武看着刘永福等人那可怜的眼神,心中很是难受。这么一支劲旅,不说嘉奖,至少也得保持相应的编制吧,要是放在军兔,至少得授予一个荣誉称号吧。
魏长武劝慰道:“刘将军,各位,大家就别为难李兵备了,他可做不得这个主。即便他心里清楚,也不能随便说出来。”
刘永福扬手一挥,对着部下说:“罢了,罢了,裁撤就裁撤吧,总算脱下叛军这身皮了,不是恢复了国籍嘛,也不算没收获,大家都别难过了。”
然后站了起来抱拳对魏长武做了一个长揖说:“多谢魏将军直言不讳,让我们清醒过来,不再沉浸在白日梦之中,始终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过日子。”
刘永福五十岁了,魏长武可不敢轻易受他这一礼,马上站起来错过身避开,顺手将刘永福托起,扶着他坐下,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神情肃然对着刘永福说:“刘将军和黑旗军所有将士鏖战境外,立下赫赫战功,不该是这样被怠慢,黑旗军是一支英雄部队,也不该这样烟消云散。”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世界巨变在即,大清依旧在酣睡,列强虎视眈眈,谁都想随时扑上来撕咬一口。兰芳在没有全面控制境内的前提下,毅然北上上海和花城,抓捕洋人,收回租界,查封洋行,以粮食拯救嗷嗷待哺之饥民,以辽阔土地迎接无地之流民,一全同文同种之情。”
“刘将军,落叶归根是我们炎黄固有的一种传统,也是我们炎黄民族一直坚持的信仰,有此想法,可以理解。但是,刻在我们炎黄人血液和基因深处的,还有一种东西叫守护。这守护是岳飞的怒发冲冠,是辛弃疾的醉里挑灯看剑,是陆游的王师北定中原日,这才是真正的军人,当以御敌于国门之外为己任的军人。”
“刘将军,越南是您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西贡、河内、海防、谅山都已被我国防军彻底掌控。我军安富国将军亲赴谅山与广西提督苏元春、按察使李秉衡、钦差邓承修三人会晤,商议重修被毁坏的镇南关城墙,修筑连通桂越的公路和铁路,两地将会畅通无阻。”
“我兰芳从棉兰走来,一年多时间,东到太平洋夏威夷群岛,西到缅甸,北到北圻,所到之处,洋人无不从未我军阶下之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在劳改农场为曾经的罪行赎罪。土地幅员辽阔”
“兰芳土地幅员辽阔,粮食充足,然国民甚少,我军武器先进,战士精锐无往不利,然兵源匮乏。大清国内有着四万万同胞,土地兼并疯狂,居无定所之流民不计其数,辛勤劳作却无法填饱肚皮,可悲、可叹。在凭祥、在上海、在花城,我们都和所有官员达成合作,全力向兰芳移民。”
“热血男儿当满腔热血守国门,清军不堪,我兰芳国防军为大清筑起一道安全屏障,将国门无限外延。虽为两个不同国家,我兰芳尊奉炎帝与黄帝为我人文初祖,以麦稻穗形环绕黄帝浮雕头像为国徽,以八卦图四角红旗为国旗,世世代代传承炎黄二帝之传承。”
“刘将军,我,魏长武,以兰芳人民共和国国防部长身份,代表袁牧总统邀请您及所有黑旗军将士加入兰芳,老弱病残可解甲归田,由国家供养,每月不低于五两银子的生活补贴,青壮可入国防军,统一训练合格后与其他部队士兵重组黑旗军,国防部授予黑旗,成我国防军第一支拥有荣誉称号的部队,传承黑旗军的英雄血脉。”
魏长武这一番长论可谓是振振有辞、言之有物,直指人心,钪锵有力的声音一直飘荡在营帐内,待遇、荣誉全都有,可谓是诚意满满,说得刘永福等人不由心潮澎湃起来。
刘永福转头看了看部下个个都是满脸通红,将心比心,对这些兄弟们的想法,他刘永福何尝不心知肚明啊。
曾几何时,睡在四面漏风的茅草屋里,只想着要是换个土谷祠,娶个女人,生几个娃娃,那该多好啊,可以这样平平淡淡、默默无闻的过上一辈子,和自己的父母一样。
多少个日夜,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整天忙忙碌碌的,也没能实现这个愿望。夜深人静之时,他不得不开始反思起来,辗转反侧间,心有所悟:我刘永福无能吗?不是,自己不仅是优秀水手,还有非凡武艺,这么看都是一个优秀的人才对啊;我刘永福懒惰吗?也不,自己每天起早贪黑,上山下水,无所不做,也仅能充饥而从未吃饱过。
如此勤奋又努力,还是身怀技能的有能之士,居然会过得如此悲戚,想不通啊。大清如此之大,居然会无我容身之地?评书先生经常在评书中讲到: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如果自己不想像父母那样默默无闻死去的话,就得狠下心来干一场,要干的轰轰烈烈一点,才能换得了房子,娶得了婆娘,养得起娃儿,心一狠,毅然决定加入了天地会。大清不容我,让我吃不饱的大清没啥可留恋的,跟着别人一起反清复明、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算逑。
东风吹,战鼓擂,太平天国纵横江南,一股强劲东风,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刘永福投身革命,点燃了革命的星星之火,谁有吃就跟谁,再也不饿肚子了。凭借一身本领,精水性、会武功,重信义,有胆识,终于熬到独领黑旗军,呼啸山林,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
国内呆不下去,跨境而出,占保胜,修城墙,架炮塔,设关卡,抽船税,不仅自己,整个黑旗军都过的很是逍遥。
好日子没过几天,狗日的红毛鬼子过来搅局,兵强马壮的跑过来抢自己好不容易拿到手的饭碗。刘永福就想不通了,国内冯子材把自己撵狗似的撵出桂省,好不容易在这里安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红毛鬼子也来凑热闹,这不欺负人嘛。
退无可退,只有一个字,干!
两个字,狠干!
三个字,干他娘!
诱敌深入,十面埋伏,国人虽不读书但也知三国演义之事,按照里面讲的重复来几次就行,红毛鬼子知道个鬼,还不是乖乖中计,战纸桥,斩安邺。
此战之后,一项伟大的事业被自己无意中打开,随后被招安,和宿敌冯子材冰释前嫌,携手共进,一同反抗红毛鬼子,搏得一身功名,由匪变军,可以落叶归根了。
没有想到黑旗军树大招风,能受天磨真铁汉,不遭人嫉是庸才,刘永福自从来到花城之后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也开始认命了。打死他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厉害的人来邀请自己,自己能不答应吗?要是敢说一个不字,身边的弟兄估计得生吞了自己吧。
“魏将军,黑旗军客居这里,不是我和弟兄们说了就可以做算的,还得制台大人同意才行。”刘永福想了想还是矜持一下的好。
魏长武心中一喜,回答说:“只要你们答应就行,张之洞那里已经打好招呼。不仅没人会阻拦你们,你们桂省的亲人也没人会阻拦。如果你们真心愿意加入兰芳,我可以安排船送你们到海防,然后到谅山,让安将军协调将所有人的家人接到谅山,喜欢干啥都行,直接跟安将军说,他会安排的。”
刘永福高兴的说:“好,承蒙兰芳国防军看得起,我们黑旗军1200个弟兄任凭招呼,啥时候走,只要提前说一声,我们立马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