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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实在太鲁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进也沉默着。
“你找那个叫山濑的人做什么?他在吗?”
“嗯,在。”进也垂头丧气地回答。阿雅和赶上来的老板四目相接,忽地浑身颤抖了一下。一瞬间,我觉悟事态可能朝最糟糕的状况发展。
“难道……难道你——”
“我什么都没做。”进也凝视着人行道,摊开双手。“我没赶上。”
如果办得到,我真想抓住进也的手臂,把他用力摇晃到头晕目眩为止。
“没赶上什么引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你自己去看吧。在四〇二号房。”
脚步声响起。抬头一看,所长正一脸惨白地俯视这里。他的脸色之坏似乎并不全然是路灯的光线所致。
“在四〇二号房。他已经死了。”
所长的声音闷闷地卡在喉咙里,这是很少见的事。
“在浴室。看样子……是溺死的。”
阿雅无力地坐到进也身旁,好不容易挤出声音问了:
“是那个叫山濑的人?”
进也点头。
“你到这里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对吧?”
进也再一次点头。
“依我来看,进也完完全全没赶上。”所长按住胸口。“山濑死后至少经过了半天以上,而且桌上有遗书,看样子是自杀。”
一直默默站着不动的老板总算行动了。
“我去通知警察。”
“麻烦你了。”所长用手抹了一下脸。“虽然提不起劲……不过在警方赶到之前,我会守在房门前的。”
我本想跟所长一起去,不过就在我改变心意的同时,所长用手势命令我“待在原地”。在警方赶到之前,最好尽可能维持现场状态。在真空吸尘器、扫描器、气相色层分析法拥有绝大影响力的现在,若是在现场发现我的毛,还得劳烦鉴识人员检验,那就太过意不去了。
我稍微远离人行道上的两人,坐在冰冷的柏油路上。
阿雅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搂住进也的肩膀。
“可以告诉我了吧?山濑是谁?他跟克彦的死有关吗?”
进也大叹一口气:
“山濑浩。他曾是我哥的队友。”
“他是松田学园棒球队的人吗?”
“对。他以前在宿舍还会跟我哥同寝。在那之前,他们也是少年棒球队的队友。但那家伙从棒球之路脱队了——他退出棒球队——到处找借口纠缠我哥……”
进也顿了一下,用力握紧拳头。
“那个打者人偶事件,也是山濑干的。”进也毅然抬头,望向阿雅。“没错。在那之后,他寄来了恐吓信。上面写着『要是你不放弃棒球,下次就轮到你了』。”
那不是可以随便写在信上的内容。我眨了眨眼睛。
阿雅望向所长看守的大厦方向。
“那是克彦去找你的时候,给你看的信吗?”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是我告诉她的。”折回来的老板坐到护栏上回答。“那个时候,克彦为什么要给你看恐吓信?你们谈了什么?”
进也瘪起了嘴巴,说不想回答。不过,这事迟早都得说出来的。
“那时,我哥来拜托我,要我找出山濑浩。”
“为什么?”阿雅感到吃惊。“为什么不立刻把那封信交给警方呢?”
“我也不晓得啊。”
进也放开紧握的拳头,在弓起的膝盖上托着腮。看起来就像被同伴排挤在闹别扭的小学生。
“我哥说他想跟山濑谈一谈。真是笑死人了!对那种家伙再好也没用。我拼命地劝我哥,叫他不必为那家伙做到这种地步。可是我哥完全不听。他说山濑本性不坏,他会做出那种事,一定是有理由的。他想知道他的苦衷。”
毕竟他们两人曾是队友——
“我是最了解山濑的人,要是我不帮他,他会就这样愈陷愈深,我一定要想想办法——我哥这么说。不敢相信。他真是笨死了!”
此时进也脸上的表情,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当时我还在当警犬,一个疼爱我的年轻刑警的妹妹爱上了一个任谁看来都无可救药的男人,他们近乎私奔地结婚了。当时把这件事告诉同事的他,脸上的表情就和现在的进也一模一样。
喂,为什么?告诉我是为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那是对有理说不清的对象的焦躁——
同时,当中也掺杂着一丝嫉妒。
“可是,你最后还是没有拒绝令兄的请求,所以你才会跑去现场,并在『亚当』布下罗网,对吧?”
进也颔首,抱住了头。
“我哥说『这种事我只能拜托你了』,我怎么可能拒绝得了?”
一瞬间——令人心头一惊的短暂一瞬间,我以为进也哭了;以为绝不会哭的人的眼泪,总教我狼狈不堪。
“我没能赶上。”他小声说。“结果,我哥太天真,而我太没用了。”
进也双手用力拍打着膝盖。
“可恶!我本想亲手杀掉他的!”
阿雅跟老板面面相观。我接收到老板无言的讯息:这家伙啊,就是这种人。
没错。像这样把怒气发泄出来比较好。我想告诉他:这才像你的作风。
“你们真是一对好搭挡,而且兄弟俩真是一个样。”
阿雅温柔地说。进也沉默了。
“你也跟令兄一样,人如其名。”
“什么意思?”进也总算抬起头来。
“你叫进也吧,前进是也。你是个勇往直前的少年。”
阿雅轻拍他那还称不上宽阔的背。
开始看得见眩目的警车灯,警笛作响。阿雅别开视线,仰望天空。云雾散开,星星露出脸来。
“老板,外套借我。”进也说,顺势推开阿雅的手。
“会冷吗?”
“不是啦,真是丢人。都是大叔不好啦!”
阿雅望向进也。他又一脸怒气冲冲。
“这次又怎么了?”阿雅问。
“罗嗦,不要靠这么近啦。”进也抱怨之后,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我的裤子破掉了啦!”
诸冈克彦的告别式,在命案后第三天举行。
除了媒体之外,吊唁者人数多达数百人,而且大半的人都在哭泣。用手帕按着脸的女学生们即使在一整排摄影机的拍摄下,也不断啜泣着。
如果往生者已有相当年纪的话——在等待上香的所长和阿雅回来时,我眺望着穿着丧服的人群这么想——也许就能以较平静的心情看待众人对死者的惜别之情吧。
可是,克彦实在太年轻了。他的死实在太过匆促、太没有道理了。参加丧礼的人数愈多,愈是让人强烈感受到命运对他的残酷及不公。
在场所有人在悲伤的同时,也感到愤慨。此时流下的泪水,是愤怒的泪水。
“刚才,犯人少年a的双亲前来吊唁了。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孩子犯下的过错,他们似乎羞愧难当。此外,诸冈夫妇表示现在实在无法接见他们,请他们打道回府。看来两家的会面仍得等待一段时日……”
在我旁边,一名曾经在电视上看过的女播报员背对着克彦的遗像,正进行实况报导。她虽然穿着丧服,但妆很浓,香水味也很刺鼻。
“以上是来自现场的报导。”
摄影机的灯光一关,她便将麦克风交给一旁的工作人员,问:“怎么样?报得还不错吧?”
比起上一次在警署见面的时候,诸冈夫妇看起来更小了一圈。尤其是夫人,在远处的我看来,倚在丈夫肩膀上的她有没有在呼吸都令人怀疑。
她在看不见的地方受了巨大的创伤,血从那里不断地流淌出来,让她徐徐地干涸了;丧礼结束后,她所在的祭坛旁的位置,或许只会剩下带有一丝体温的丧服,以垂着头的姿势留在那里。
只有一次,夫人抬头望向这里。
看到她的眼神,我突兀地想起一件事。那是莲见家为了改建自宅,搬到暂住的公寓时的事。
把行李搬上卡车之后,回头一看,那间二十年来住惯了的家竟变得完全不一样了,昨天以前莲见一家还在里面睡觉、吃饭、吵架呢。而这一刻它被抛弃了,它在一瞬之间荒废,荒凉得让人不敢独自踏入。
“家也会死呢。”
我记得小系仰望漆黑的窗户,低声这么说。
我在诸冈夫人眼中看到的,是一样的眼神;里头空无一物,只有空荡荡的黑暗在等着被拆除的命运。
我仰望远处克彦的遗像;他穿着运动服,一字型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腼腆、却又骄傲的笑容。
不错的照片。
上香回来的阿雅一时之间也像我一样凝视着克彦的遗像。她没有哭,但看起来很消沉。
所长缓慢地绕过吊唁者组成的人墙回来了。穿上好一阵子没机会穿到的丧服,他看起来有些拘束。
“听说进也待在房间里。”他压低声音说道。
进也现在成了媒体的头号猎物。光是克彦弟弟的身分,就足以让他被媒体追逐,再加上他现在是“杀害哥哥的凶手尸体的第一发现者”,这种发展不难想见。
在“中村豪厦”分手以来,我没有再见过进也。莲见事务所的人也一样,我们无法从进也口中听到这起扑朔迷离的事件详情,只能从新闻媒体中得知一些客观情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