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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
王家言稍显疑惑。
王甫嘉肯定点头，开口：“将城中和城外的粮仓打开，挂上太原王氏的旗号，去赈济灾民！”
顿时，王家言眉头一皱，劝说道：“父亲，朝廷已经说了，会从南边调运粮草过来。我们家的粮食，又何必要拿出去，给那些饿狗一样的灾民吃！他们是永远喂不饱的！”
“放粮！”
王甫嘉再一次肯定的说着。
“父亲，儿知道你是要争夺民心……”王家言目露困惑，开口说：“但是按照现在灾情的走向，朝廷正在不断遭受着那些贱民的不满了。我们现在又何必帮助朝廷，去赈济那些灾民？何不就这样放手不管，让灾民继续对朝廷产生怨恨。”
王甫嘉面有不悦，没有说话。只是拉着自己这个年轻的儿子，向着外面走去。
掌握太原王氏一族，河东道上下权柄的这对父子，缓缓的走出了王府。
如今的太原城，街道上甚少能见到往日的繁华。曾经，因为沟通北部边军，太原城几乎是成为了整个北部的物资集散中心。而现在，在灾情下面，商人们停下了自己逐利的脚步。
一队队太原城的差役和兵士，小心翼翼的在外巡视着。
直到城墙上，王甫嘉才停下了脚步。
“你看看，看到了什么。”
站在城垛后面，这位执掌一道的王甫嘉，静静的伸出手指向城外。
王甫嘉随着父亲的指向，目光移到城外。
就在官道的边上，连绵的帐篷和草棚聚集在一起。
混乱，肮脏，无秩序。
这是灾民们的营地，从没有粮食的家里来到了太原城，期望着能够获得官府的赈济。
然而，太原城并没有多少粮食。最开始的时候，城中还算善良的商贾士绅，也愿拿出家中的存粮，给这些正在经历着饥饿的灾民食用。
然而，当灾民越来越对，灾情拖延的越来越长，这些人为了自己能够生存下去，也只能是停下了赈济。
就在营地的不远处，一座整齐森严的军营，静静的与灾民营地相对而立。
从这座军营的布置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些人出现在这里，便是为了看住不远处的灾民们。
此时，已经日上三竿，正值正午时分。偌大的营地之中，也只有寥寥几道炊烟升起。
即使是平日里最顽皮的孩童，这个时候也少了生气，安安分分的聚在一起不愿动弹。
因为动的少了，需要消耗的能量也就小了。
远处，有一名老妇人弯着腰，手挎着一个盖着碎花布的竹篮子。
老妇人走的很是小心，低着的头不时的抬起，向着四周悄悄的观察着。
在这片死寂的气氛之中，三五个聚在阴凉下的年轻人，纷纷停下了相互之间的打闹，目光警惕的投到老妇人的身上。
或者说，是那个竹篮上。
“老婆子！篮子里是什么！”年轻人吐掉了嘴里的枯草杆子，成群的将老妇人围了起来，挡住了老妇人的路。
老妇人握住竹篮子的手，不由的紧了紧，两双手也小心的将竹篮子抱在怀里，似乎是想要挡住不让人夺去。
“老太婆！耶耶问你，这里面是什么！”有人安耐不住，大声暴喝质问着。
怒吼声中，老妇人被吓得一个抖擞，整个身体也在缓缓的颤抖着。
抬起头来，老妇人看着这几个年轻人，这几人是领村的。细细算来的话，老妇人还是看着这几个孩子长大的……
“没……没什么……就是一些细软衣裳……”老妇人解释了，但是年轻人们显然不满意这个解释。
“细软衣裳？”其中一人反问了一句，然后伸出手：“那我们看看如何？”
老妇人无声之中，怀抱着篮子退后了一步。
“吃的！定然是吃的！”
“这个该死的老太婆！老不死的！篮子里是吃的！”
“快交出来！”
看到老妇人的反应，几个年轻人不但没有反感，甚至于是兴奋了起来。
于是，只是转眼间，竹篮子便被几人抢夺了过来。
老妇人缩着身子，倒在满是灰尘的地上，脸上显露着痛苦。
“吃……孩子……孩子们……给孩子们的……”
竹篮子上的绸蓝色碎花布被抽走，扔在了地上。篮子里，几个黑乎乎的面团馒头，并着几枚枯萎缩水的果子，另有一些泛着枯黄的野菜叶子垫在最下面。
“屁大的孩子，吃什么吃！”有人叫骂了一句。边上几个人，已经是开始抢夺篮子里的馒头和果子。
“我的！是我的！”
“该死的，这是我的……”
“滚！都是我的！”
“……”
只是一瞬间，几个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有人抢到了泛黑的馒头和果子，便是趴在地上，用身体掩藏着，就着地上的尘土，就往最里面塞。
又有人将地上的人掀翻，从对方的嘴里抢下食物来。
远处，几个孩子小心翼翼的靠近过来。那些成熟可以直接食用的食物，不是他们的目标。
地上，被打翻的野菜才是他们的目的。
孩子们终究是反应迅速的，小腿快速的跑动着，便将地上的野菜捡了起来，然后一群人便带着溅射飞起的灰尘消失在连成片的营地里。
几个年轻人的力气几乎消耗殆尽。最后一个年轻人，抢到了最大的一块馒头。
人跪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握着馒头，即使因为缺水而难以下咽，却还是拼了命的让嗓子眼里面塞。
“这就是一群饿狗！那人更是一条狗！”王家言再一次重复了之前说过的话。
他觉得自己对灾情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然后现在看到的是，只是一点点的食物被丢出去，这些人便如同饿狗一般扑上去。
生命的尊严，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你看到了什么。”王甫嘉没有再看城头下面的争夺，目光移向了远处枯黄的山丘。
王家言微微一愣，不知道父亲为何还有此一问。
默默的摇摇头，王家言答不出这个问题。
王甫嘉似乎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反应，只是微微的点头，开口：“人心！你方才所说确也不错，朝廷如今的威严正在损失，百姓对朝廷和皇帝越来越不满。但你要记住，我们这样的人家想要长久的生存下去，不仅仅是依靠那些自先祖传承下来的古籍经义，不是家族无数年来积攒下来的田地和财富。
而是人心！
你口中的这些饿狗，有了他们的支持，我们才能永远存在下去！他们需要食物，我们便将食物送过去。他们会感激我们！会记住我们的仁慈！当我们遇到艰难的时候，他们才会帮助我们。
裹挟名义，是多少权臣奸佞做过的事情。当这些人一起为我们出声的时候，即使是皇帝，也不能轻易动我们！”
王甫嘉一番解释之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微笑着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王甫嘉静静的询问着：“现在，你懂了吗？”
王家言能理解父亲的意思，但也只是一部分，而不是全部。
但是这个时候，王家言却点点头，面对着父亲叉手作揖：“阿耶的话，儿明白了！”
“那就去吧，去打开我王家的粮仓，去将粮食送给这些饿狗，去让他们知道我家的善意。”
城墙上，王甫嘉忽然意气风发，伸手指着城外的灾民营地：“去！让他们知道，在皇帝不管他们的时候，是我家让他们活下去的！”
“喏！”
……
袁淼最近很忙。
忙的如同一条狗一样，整个人每天都在连头转，东奔西波停不下来。
长安城的灾民处理还轮不到袁淼，但是十六卫中的事情，却需要袁淼去处理。
皇帝在右武卫中空间骊山营的旨意，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已经清楚了。
圣心不可动摇！
骊山营如今的要求很高，之前帮助长孙冲组建神勇军的赵铁，如今也正式返回骊山营。
带着丰富的经验，赵铁对每一个选拔出来的人都有着严格的要求。所以，扩军的事情，尽管每一日都在进行着，但是却十分的缓慢。
皇城之中，袁淼与赵铁一脸愤怒的从兵部衙门走了出来。
即使已经有一段时间，两人依旧是愤愤不平。
今天是又一次骊山营扩建的军方商议，因为右武卫不足以支持骊山营的扩建，自然是要从其他诸卫调拨选拔兵马。
这样做，自然是要动其他人的利益。就算十六卫如今都是一家人，但利益之争却不分你是不是熟人好友。
“大将军，他们这是明目张胆反抗陛下的旨意！”如今越发魁梧的赵铁，脸上杀气腾腾：“一帮老家伙，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呢！”
胸膛快速升降的袁淼，努力压制心头的怒火，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压着嗓子说：“不能怪他们……”
此时，兵部大门后面，传来脚步声。伴随着的，是一道粗犷的怒吼声：“袁小子！你个混账玩意，如今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啊！怎么了，有了陛下的旨意，就猖狂起来了？连耶耶的副将都想调走？有你小子这么办事的！”
不用回头，熟悉的人都能听出，这是平日少有发言的尉迟恭在说话。
袁淼脸颊抽抽着，艰难的回过头，迎向了一脸愤怒的尉迟恭，以及十六卫其他的大将军和将军。
边上，有其他将军开口：“你小子扩建骊山营，咱们是支持的！你骊山营强了，也是咱们十六卫变得更强，咱们这些人没有理由拒绝。如今国朝越发平稳，陛下还能继续信任支持咱们，才是好事……”
这位将军还没有说完，边上一位将军，已经是气性火爆的开口骂着：“你小子倒好！拿着陛下的旨意就要压咱们这帮叔伯了？你要兵，咱们给你就是！你要下面的伙长、旅帅，哪怕是都尉、校尉都行！可你他娘的干什么事情！耶耶一个都尉去了你骊山营，也只能当个旅帅！你他娘的是不是欺负人啊！”
一旁的尉迟恭一脸不爽，狂野的胡子都快要飞起来了，重重的冷哼一声：“你那还好，刚刚你们可是都听到了。这小子要耶耶的副将！耶耶也能给了他！耶耶的副将，去当他新丰侯的副将，虽然差了些，但终究还能说得过去！但是你们看看，这混账玩意，让耶耶的副将去做一个鹰扬郎将，只能统管一营兵马！这他娘，翻了天了是不是！”
随着尉迟恭的叫骂，身后一众将军，皆是怒目相对。
显然，他们刚刚也遭到了袁淼的盘剥。
袁淼满脸尴尬，看着这帮大动肝火的叔伯，也只能是开口解释着：“小子这不也是为了咱们十六卫的好……尉迟伯伯，您那位副将却是厉害，但是火药他不了解。小子是看中了他骑战的本领，想试试新的思路……
至于其他叔伯们，手下那些人来了我这里，虽然带的兵可能是少了，官职是低了，但是品级不低啊！”
“不行！”
“这是不可能的！”
“好好一个将军，去了你那里就只能带一营兵，当个鹰扬郎将，脸都丢尽了！”
“此事断然不可能！”
“还有你小子，要是再这样不着调，咱们可先说好不是叔伯们欺负你，到时候你一个兵都要不走！”
尽管袁淼已经解释，但显然这些将军们任然是不满意的。
一时间，袁淼便是迎来了一大波口伐笔诛。
这帮军中大老粗喷出的口水，几乎都能将袁淼给淹没了。
一旁，原先还满是愤怒的赵铁，这个时候也缩起了脑袋。面对眼前这帮大佬，自己要是说错了什么，铁定就是一顿爆锤。
袁淼正准备再解释解释。
此时，身后兵部衙门前的街道上，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程知节那豪爽的声音，也同时传了过来：“我说你们这帮老不死的！欺负一个小的算什么事？”
马蹄阵阵，程知节已经是领着自己的亲兵到了衙门台阶下面。
马背上，程知节提着马鞭指着台阶上的一帮人，开口就骂：“不就几个将军、都尉嘛！一个个这么小气，又不是要了你们的命！”
“你程知节当然这样说！要的可是咱们的人！去的可是你右武卫的地盘！”
“你个老货就是个不要脸的！”
“有本事，让陛下将这小子单独拉出来。带着你右武卫的兵，再带着你右武卫的将军出去！”
“这老货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程知节，你他娘的就和狗一样！”
“干你娘的！程知节，有本事拉出来单挑！”
“程老货，你再废话，小心耶耶手中的杀狗棍！”
“……”
都是整日一起厮杀打诨的，这帮人之间问候起来，自然是怎么亲切怎么来了。
“来啊！来啊！”
马背上，程知节显然是个不服输、不输阵的人，立即是回怼过去：“那个谁刚刚说的，有本事拉出来试试！耶耶看这兵部前面就合适！”
一帮大佬斗嘴，袁淼也只能是苦笑连连。
连忙的，站了出来安抚着两边：“诸位叔叔伯伯，稍安勿躁，以和为贵啊！”
“关你小子什么事，滚一边去！”
“滚蛋！有你小子插嘴的地？”
“耶耶今天不打杀了程老贼，耶耶誓不为人！”
“你来啊！你来啊！”
“……”
“额……”袁淼哑然，这帮老货显然是上头了。
“打吧打吧！打杀了了事！你们都是大佬，你们行就上！”
“上吧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