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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洛基一如既往地坐在高塔上看书。
高塔上有一面窗,向外看,整个神域都一览无余,又正对着练武场,有时候能远远看见托尔等人在其中出没。
但这一天,托尔却带着他的朋友来了,声音响亮,隔老远就能听见:“弟弟!!!跟我们一起去玩吧!!!”
洁白的手指在书页边上顿了一下:“不去。”
托尔并没有听出洛基语气中的抗拒,反而抓了抓下巴:“嘿,别这样,弟弟你是在害羞吗?”
他不依不饶地过来拉扯弟弟,洛基被他闹得没办法看书,心头一阵恼火,可是转头一对上托尔真诚的海蓝色眼睛,又不好发作,只能丢下书愤愤地跟他走了。
在半路上,托尔却被奥丁叫走去办事,洛基懒得跟那群总是针对自己的勇士相处,也准备回藏书楼,却被希芙喊住:
“洛基,你今天难得离开你的那堆书,不妨适当地休息一下,可以吗?我们可以一起去玩捉迷藏。”
她微笑着提议。
希芙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女孩子,也是未来英姿飒爽的女武神。她很喜欢托尔,所以对于托尔喜欢的人和事,她就会尽可能地表露出善意。
“呃,我们?”范达尔做了一个扭曲的面部表情,“我两百岁起就不玩捉迷藏这种游戏了!”
希芙冲他挥了挥拳头。
她决定要照顾一下托尔的弟弟,所以是不可能让范达尔有机会去练武场欺负洛基的。
范达尔暂时还打不过希芙,只有捏着鼻子认下。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洛基犹豫了一会,也点头同意了。
他没法拒绝希芙友好的邀请,毕竟,这里肯给他的善意实在是太少了。
然后一群人在偌大的神宫里乱转,偷溜进了一个宽阔而塞满了东西的房间。
“这什么?储藏室?我从来不知道阿斯加德还有这个地方!”撬了锁,范达尔狐疑地看了看四周。
他不幸跟洛基分到了一个组,心情坏极了,四处张望了一下,忽然看见前面摆着一具庞大的棺材,散发着强烈的白光。
范达尔冷笑,用力一推洛基:“好了,你躲进去!保证几个人找不到!”
洛基被他猛然推了个踉跄,跌倒在棺材盖上,整个人忽然都开始发生了变化。
雪白的肤色在慢慢退去,变成一种深蓝,体温也在飞速地下降。
“好了,快进去,我来帮你封好棺材盖……你怎么回事?”范达尔一回头,瞳孔紧缩,唰地一下拔出刀,“你看看你的样子,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怪物,受死,不要以为我会怕你!”
“住手!”
躲在另一间屋子里的希芙被惊动了,匆匆赶来,看见这一幕,出离地愤怒了。
尽管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还是重重一推范达尔,挺身而出,挡住了洛基。
希芙厉声道:“范达尔,你在干什么!你跟托尔的亲近让你生出僭越之心,开始以下犯上了吗?在你面前的是神域二王子,洛基.奥丁森,不是新抓来的战俘奴隶!”
“放下你的刀!!!!!!”
在她身后,洛基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惊骇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已经完全变成了样貌可怖的爪子,青筋凸起。
他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全变蓝了,又冷又冰。
怎么回事?!
他是中诅咒了吗?!
怎么会碰一下那个发光的棺材就变成了这样?!
蓝莹莹的,就好像……在神域中被万人唾弃的邪恶之物,冰霜巨人。
范达尔习惯了平日希芙的笑脸,不明白她为什么发这么大火,也有些恼怒起来。
“我尊敬的是神域二王子,洛基.奥丁森”,尽管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尊敬的意味,“但一个怪物不可能是sonofodin!”
“你回头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蓝皮肤红眼睛,一个怪物!一个冰霜巨人!”
“冰霜巨人不应该出现在阿斯加德的土地上,我们应该齐心协力杀了他!”
在他杀气腾腾的咆哮声中,希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洛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所有神域人都知道,这是他们宿敌的象征。
而这个敌人甚至顶着洛基的脸。
希芙倒吸一口凉气,不知不觉,一直挡在洛基前面的身体悄然让开了。
她第一反应并不是害怕这个冰霜巨人,也不相信这就是洛基,而是觉得真正的洛基一定是被这个怪物给伤害了,也许是侵占了躯壳什么的,想要混进神域来搞破坏。
毕竟她压根没想过,众神之父会让一个冰霜巨人成为他们的王子。
悲愤的火焰一瞬间从她的胸口升起,希芙刷地一声拔出了剑,转身向他直刺过去:“怪物,你把洛基弄到哪里去了!快把他还回来!不然我要你好看!”
洛基本来就离她很近,根本躲不开这一剑,被直接刺中了肩膀,鲜血泉涌出来。
痛得要命。
但比外面的伤口更严重的,是心上的创伤。
洛基的全世界在一瞬间都改变了,希芙是为数不多对他总怀着善意的神,现在却骂他怪物,恨得要命。平日范达尔他们也只是动动嘴皮子嘲讽,现在却一个个挥舞着刀剑让他去死。
他是被讨厌的,被憎恶的……
混乱,邪恶,阴暗,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东西。
evil.
这世界上没有人关心他,就算是哥哥……哥哥……母后……
洛基竭力闪避,呻.吟着,一不留神,又多了几道伤口。
希芙着急了,大叫:“抓住怪物,让他说出洛基的下落!二殿下有危险!”
轰,大门被猛然掀开,托尔像一阵风暴一样席卷了进来,正好听到了希芙的这句话。
他一瞬间就呆在当场,有个怪物抓走了他的弟弟,还伤害他?!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绝不!!!
——“然后,托尔殿下就愤怒地冲了上去,对着那怪……冰霜巨人动起了手。在打斗中,那冰霜巨人不停地闪躲,不小心打开了一个封闭的盒子,一阵强烈的蓝光闪过,他就不见了踪影。”
“至于洛基殿下本人,到现在也没找到。”
希芙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跑进宴会宫,满脸疲倦。
洛基消失之后,托尔跟希芙忧心忡忡,一直没有放弃,找遍了阿斯加德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把洛基找回来。
希芙四处都寻找过了,甚至还通过秘密通道去了一次华纳海姆,始终一无所获,只得先匆忙赶回来参加众神宴会。
托尔跟她兵分两路,却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到现在都没现身。
她揉了揉眉心,这么多日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已经让她觉察到了哪里不对劲了:“陛下,洛基他到底是……”
她后来才知道,自己那天误入的地方是奥丁的宝库。
奥丁有几样全九界都知名的藏品——如果炫目的蓝光是宇宙魔方的话,那么先前那个奇形怪状的冰蓝色棺材,难道是……远古冬棺?!
远古冬棺只有在接近冰霜巨人时,才会让他们展现出原本隐藏的肤色。
那洛基的真实身份......
“希芙,你做的很好。”众神之父肯定了她的猜测,“洛基是一个冰霜巨人。”
洛基的体质就算在冰霜巨人中也是很虚弱的,更不用说跟阿萨神族相比了。他受了重伤,又被空间魔方掀起的风暴冲击,很难存活下来。
奥丁一直忌惮洛基,尤其是在洛基展现出法术天赋之后,但考虑到九界之王的身份,他必须适当地展现出仁慈的一面,以宽抚众神,所以他无法真对自己名义上的孩子做什么。
希芙是个好孩子,误打误撞地帮他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神殿里,听了奥丁的话,众神哗然。
居然有一个怪物在他们之间生活了这么久!
范达尔顿时露出了一种吃了苍蝇的表情,转瞬又有点懊悔当时下手太轻了。
希芙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奥丁,忽然脸色惨白。
她没有再说什么,默然退回了宴饮的众神之间。
在一阵空白静寂后,众神很快又恢复了欢闹。
英灵殿的战士们也加入了宴席,围绕着黄金桌椅簇拥而坐,大口吃肉,推杯换盏,快活的笑声和碰杯声响成一片。
只有一个神,由始至终没有加入他们的行列,而是脸上始终带着一种无法消泯的愁意。
神后弗丽嘉是所有神中唯一真正挂念着洛基、并且为之深深忧虑的。
她是女武神的首领,同时也是一位强大的法师,她曾用全部法力为洛基做了一个护身符,但她现在已经感受不到这个护身符的存在。
也就是说,洛基已经在九界之外。
她甚至无法确定自己孩子的安危,是否还活着,是否受了伤,又是否已经找不到回来的路。
然而......
她一直知道洛基在阿斯加德过的并不开心,由于奥丁对他的防备,全神域人上行下效,都不喜欢这个二王子。弗丽嘉虽然在尽最大的所能去安慰她,但很多时候有心无力。
她实在是一个很温柔的女神,她也爱她的丈夫,很难当面去反驳奥丁做出的决定。
喧闹中,弗丽嘉捂住半边脸,有泪水缓缓顺着她的指尖淌下。
不论是否身在阿斯加德,她只希望洛基能平安。
——然而,洛基被空间魔方的风暴带走之后,过得糟透了。
他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是辽阔的中土,独立于九界、甚至整个宇宙之外。
创世神伊露维塔用了三十三日创造出整个宇宙,他为自己留下了一方栖息之地,所谓“神明的后花园”,那就是中土小世界。
外宇宙的人很难抵达这里,除非通过某种强力媒介的掣带。譬如说,空间魔方。
然而此刻,神明的后花园中,却有很大一角已经被黑暗完全侵染了。
阴森可怖,黑暗像泼墨一样无边无际地往外蔓延,看不到头。洛基艰难地爬起来,刚走了两步,就被扼住了脖子提起。
剧痛,痛到濒死。
空气逐渐变得稀少,冰冷的窒息感将他淹没。
洛基拼命地挣扎,神智迷糊中,听见一道声音嘶哑地响起:
“弱小的幼崽,但魔法天赋出众……还算有价值。”
那是一个身形高挑而晦暗的人,披着一身黑袍,袍子下面隐约露出一双独属于精灵的尖耳朵,捏着洛基,如同漠然地看着一滩死物。
“送去改造。”
“遵命,黑暗魔君大人。”
洛基被关在黑暗中折磨了两百多日。
他一开始尚且保全着身为小王子的骄傲,不曾低头,很快对不间断的攻击和改造麻木了。他被紧紧绑缚着跪在那里,手背抵着额头,说不出一个字。
身体的某一部分被拆开再重新组装,疼得像千刀万剐,血脉不断被刺激炸裂。
我的神……求你,有个人来救救我……
是谁都好……
为什么还不结束,为什么还没死啊……
就在这种深渊梦魇般的摧残下,洛基体内的魔力反而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一次又一次的爆发,让他能够死里逃生。
这仅仅是那些残酷事件的开端。
洛基终于被放了出来,却紧接着被送入了一个对战场,全都是黑暗魔君从外宇宙的各星系杀戮之后,带回中土的有潜力的幼崽。
他们互相厮杀,无休无止,直到最后地存活下来,然后踏着别人的尸体走出去,成为黑暗魔君麾下的助力。
宇宙之大,战力超群、杀伤力强的种族根本数不胜数,洛基的物理攻击力实在是太微弱,仅凭着法术,在其中举步维艰。
毕竟,面对绝对力量的压制,一切操作都是徒劳的。
有的种族看起来弱小,但打斗中却可以变成顶天立地的大巨人,有双灯泡眼,身上还套着一个皮套;有的种族能发动心灵感应,也能动用几十个触手瞬间将人缠死;还有的种族甚至在爆发之后,肌肉膨胀,头发变成扫把,发动气功可以瞬间杀死一圈人。
当然,幸运的是,这些洛基都没遇见。
但他依然有好几次差点就丢了性命,最重伤的一次,一个绿皮肤女孩见他满脸是血,似乎爬不起来了,提着刀打算过来结果他的性命。
洛基满脸伤痕,眼前被血色淹没。
刀刃在他颈划下——
不,他不要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只有他自己才能救自己,他已经不再相信和指望任何人。
跌跌撞撞的,洛基将所有能使用的法术都朝绿皮肤女孩扔过去,魔力在一瞬间被抽空了,对方全身都在燃烧,却根本不顾一切,疯狂地扑上来,挥刀乱刺。
如果不杀了洛基的话,等一下她就要死。
但这一刀落在了空气中——
强烈的蓝色暴风闪过,洛基身体里居然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空间宝石的力量,被他完全无意识地用出来后,整个人彻底失去了踪影。
他遍体鳞伤地跌落在一颗地外小行星上。
妮娜.兰谢尔捡到了他。
***
夜已经深了。
艾瑞克没有入睡,而是临窗坐着,夜风冷冷地吹来,他忽然打了个寒颤。
不对劲。
回头看了看,寒意从洛基的房间为中心往外蔓延,空气中已经冻结满了冰霜颗粒。
艾瑞克站在门前听了一会,听到一些压抑破碎的饮泣和闷哼声,时断时续,绝望而无助。
他迟疑着,抬手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