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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子迅速蹲下去，不见了。
于斯知道他藏在了车下，正在聆听门卫室的动静。
于斯始终没出声。两个人隔着破碎的车窗各自隐藏着，他知道对方的存在，对方却不知道他的存在。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并没有人跑过来。
小偷放心了，他慢慢站起来，一只手从车窗破碎处伸进来，摸索开门锁。
就在这时候，于斯突然大喊了一声：“你干什么！”同时猛地推开了车门。
他的声音太大了，把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更别提小偷了。这个人显然没想到车里会有人，他叫了声：“我的妈呀！”然后就坐在了地上。
对方一怕，于斯的胆子就大了，他跳出车去骂道：“你个背时鬼敢砸我的车！”
对方爬起来撒腿就跑。
于斯朝前追了几步，这人很鸡贼，窜进树丛就不见了。
于斯没有继续追，可门卫老头却拿着手电筒跑过来，他不知从哪儿弄了一身保安服穿上了。
说是老头，其实也就50多岁，不过风吹日晒，显得老。
他后面还跟着一个女的，那应该是他老婆。
门卫在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来，把手电筒照向了于斯：“干什么的！”
于斯说：“有人砸我的车！”
他说：“你的车？”
于斯说：“来，你看。”
说完，他走到“30度”旁边朝车窗指了指。门卫的老婆并没有走过来，她停在了挺远的地方，看过来。
门卫照了照被砸碎的车窗，接着又照了照四周，问：“你怎么在这儿？”
于斯说：“我刚进来，正想把车开走，没想到那个小偷就来了。”
门卫借着手电光反复打量着于斯的脸：“那么多的车都没人，他偏偏砸有人的车？”
于斯发现自己根本解释不了，只好说：“本来我打算在车上睡一觉，他不知道车上有人。”
门卫说：“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于斯说：“刚才啊。噢，我是走进来的，我的车在这儿停了好几天了。”
门卫说：“刚才？你从哪个门进来的？”他开始怀疑于斯就是砸车的贼了。
于斯朝大门口指了指：“那儿。”
门卫说：“我怎么没看见你？”
于斯说：“你们在看电视。”他不想再纠缠了，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车灯闪了闪，他说：“这真是我的车！”
门卫看了看他手上的钥匙，终于相信了，回头对远处那个女人说：“报警报警！”
女人说：“已经报完了。”
于斯的心头一紧。就是说，几分钟之内警察就会赶到！有人盗窃车内财物，这事儿不归交警，归派出所！
他绝对不敢跟警察见面。另外，警察为了抓住砸车人，肯定要查看这个大院周边的监控，他们会发现于斯一直待在车上，他虽然不是小偷，但是更可疑，只要一查他，马上露馅。他必须得离开了。
他赶紧说：“不需要了，反正小偷都跑了。”
说完就上了车，把火打着了。
门卫却拦在了车前：“那可不行！这是刑事案件，必须立案！”
于斯从车窗探出头来：“我还有急事！再说了，我什么都没丢，报什么案？麻烦！”
门卫更犟：“你丢没丢东西是另一回事儿，这是治安大问题！”
于斯不想再跟他争辩了，他后退一下，把车从停车位开了出来。
门卫说：“你不能走！”
于斯掏出100块钱扔了出去：“停车费，不用找了。”然后就从门卫旁边开了过去。
从后视镜看去，那个女人已经走到了门卫旁边，两个人一起朝他的车望过来。
他不紧不慢地开出了大院，连续拐了几个弯儿，来到了一条偏僻的街道上。他一边开车一边猜想警察赶到之后会发生什么。
有小偷砸车，事主不愿意报警，把车开走了，他们会立案吗？虽然没有事主的口供，但是停车场发生了砸车盗物案件，站在停车场的角度，门卫也算是事主吧？
警方一定会查看停车场的监控，从视频中应该能看到他的车到底是怎么移动的……他不敢往下想了。
无论怎样，他的离开都会引起警察的怀疑。
由于这个节外生枝的事件，谨慎的于斯决定离开昆明了——事后想起来，这一切都是某种神秘力量在作祟，目的正是逼他离开。
他的车速越来越慢了。
他很想在离开之前，跟徐兰雅见上一面。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掏出手机，又犹豫起来，终于没有把它打开。
只要他拨出这个电话，马上就会暴露位置。他绝不能冒这个险，眼下的情况就像牌桌，他一步都不能走错，不然全盘皆输。另外，他也不知道该对徐兰雅说什么，他甚至担心自己会哭出来。
最后，他装起手机，放平了座位椅背，躺下睡了。
天亮之后，他出去吃了点东西，然后把车开动，转悠了一个多钟头，终于看到了一家花店。他走进去了。
老板是个中年女子，他问于斯：“您买什么花？”
于斯说：“各种，凑够911支。”
老板有点惊讶，她肯定没想到，大清早竟然撞进来这么大一笔生意，赶紧说：“好的好的。”
于斯清楚地记着，他第一次在澳门见到徐兰雅那天是9月11日，正巧也是他的生日。
滴着露水的鲜花装了满满一后备箱。
等到大家都上班之后，他开车来到了徐兰雅公司所在的那栋写字楼，进入了地下车库。
他很快就找到了徐兰雅的那辆桔色双座车。 .qidian.
它旁边停着一辆黑色吉普，于斯认识它的车主，他姓钱，也在这栋写字楼里做化妆品，于斯听徐兰雅的员工说过，去年，他用不正当的手段给徐兰雅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徐兰雅正是因为那件事情心情不好才去澳门散心的。
于斯戴上太阳镜下了车，他花了一个钟头的时间，把所有鲜花都插在了徐兰雅的车上，看起来更像是一件装置艺术品。
后退几步看了看，他很满意。
离开之前，他看了看那辆吉普，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他要把这辆吉普当成便签，给徐兰雅留个信。这么想着，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了瑞士军刀，靠在了吉普上，看上去更像个等人的司机，过了会儿，他快步回到“30度”上，开走了。
那辆吉普上出现了三个很大的数字——911。
……
于斯对昆明周边很熟，他顺着偏僻的乡道一路朝南驶去。
当他看到晋宁县界标的时候，微微有点紧张，跨过它就算是离开了昆明市，那等于彻底违反了警方的限令……
接着他马上想到，这里好像在几个月之前就撤县设区了。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藏在晋宁县吧，如果被警方抓获，还有狡辩的余地——他并没有离开昆明。
他漫无目的地四处转悠，最后开进了一个山区小镇，好像叫什么上蒜乡，都是低矮而古老的青瓦房，老式木格窗。正遇上赶集，窄巴巴的街上挤了很多人，夹杂着一些少数民族。空气中充斥着菠萝和屠宰家禽的味道。
于斯把车停在一个残破的巷子里，下车了。
太阳很好，有树荫的地方暗得很重，没树荫的地方亮得晃眼，风很大，树叶噼里啪啦响。
于斯来到集市上，买了所有需要的户外用品和用具，他还在看到了一顶漂亮的牛仔帽，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它买了下来。每次比赛他都会戴上牛仔帽，那几乎成了他的标志，只有戴上这顶帽子，他才觉得离过去的生活并不遥远。
接下来，他就遇到了那个算卦的老者。
他坐在街边的石阶上，穿着一件黑色对襟褂子，布鞋，下巴上留着很漂亮的长胡子。于斯以为他是个给人画像的，没想到是个算卦的。
他很和善地拦住了于斯，然后递给了于斯一张大王牌，图案上的人头戴旒冕，身着黑色皇袍，身材魁梧，一脸横肉——正是秦始皇……
离开老者之后，于斯的心里又不踏实了。他感觉好像全世界都心如明镜，只有他一个人蒙在鼓里。
走出集市，人渐渐少了，他走进了一个网吧，问了问，并不需要身份证，他就在一台电脑前坐下来，上网搜索小祂哥的消息。
只有解决了小祂哥的问题，他才可以重见天日。
他先搜“小祂哥”，又搜“祖贤良”，最后搜“祂一”，并没有他失踪的新闻。
从网吧走出来，他长长地抻了个懒腰。
路边有个70多岁的老太太在卖鸡，她旁边放着一个竹篓，里面装着四五只鸡，它们的双腿被绳子绑着，不停在扑腾。另一个70多岁的老太太走过来，问：“有鸭吗？”
“没有。你买只鸡嘛。”
买主老太太摇了摇头，蹒跚地朝前走去，嘴里嘀咕着：“怎么没看到卖鸭的呢……”
卖鸡的老太太伸手拉住了她，也没什么花言巧语，只有一句话：“老姐们，你买只鸡嘛。”
买主老太太说：“我来买鸭。”
卖鸡的老太太还是不放弃：“买只鸡多好。”
买主老太太说：“我不买鸡。”
卖鸡的老太太说：“我的鸡可好了。”
买主老太太说：“我来买鸭。”
两个年逾古稀的老太太就这么原地“纠缠”着，就像两个小孩儿，都不急躁，都不生气，都不叫嚷，一个要买鸭，一个非要卖给她鸡……
走着走着，于斯又碰见两个老头，看上去也有六七十岁了，他们粗声大嗓地谈着什么。于斯放慢了脚步，注意听起来。
甲说：“我家这个月办酒席，你得来。”
乙说：“我得来。”
甲说：“到时候我联系你。”
乙说：“好，我们留个号码吧。”
接着，他们各自拿出了两个简易的老年手机。
甲看了看乙的手机，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问：“怎么留？”
乙说：“你的号码是多少嘛？”
甲挠了挠脑袋：“我不晓得。你说你的，我拨你。”
乙说：“我也不晓得啊！”
甲说：“你查查嘛。”
乙说：“我不会查啊……”
两个人再次互相看了看他们的手机，束手无策了，最后甲把手机装起来，说：“算球，下次赶集，我们在这里见面就行了！”
乙也把手机装起来：“还是见面靠谱！”
最后两个老人还是选择了最原始的方式——见面。
于斯很想笑。如果没有这次逃亡，他根本体验不到这种小镇生活。
前面出现了三个人影，其中有个警察，他穿着警服，还有一男一女两个武警，他们穿着作训服。于斯一下就笑不出来了，他一闪身就躲进了旁边一家茶叶店。
茶叶店没什么生意，老板娘正在看电视。
那三个人快步走过来。
茶叶店有个后门，于斯立刻跑了过去。
老板娘立刻喊起来：“你干啥干啥！”
于斯顾不上理她，他从后门冲出去，来到了一个小院子，垒着一圈石墙，于斯翻过去，冲进了一片竹林。他不敢回头，跌跌撞撞地跑过一片庄稼地，朝山上爬去。
这是一座古茶山，最高的树有一抱粗，树干上长着兰花，螃蟹脚，还有紫芽。现在还没到秋茶采摘季，茶山上看不见什么人。
于斯蹚着枯叶，小心地朝前走，脚下突然一滑，接着就顺着山坡滚了下去，惊起了无数飞鸟。
于斯落在了一堆枯叶里，他索性藏在了里面，一动不敢动，一双耳朵变成了敏锐的雷达。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