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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扬下狱后，王家顺从地调换了衙门仓库里的霉米。
李知行的才华和抱负逐渐传开。
白石县上到官员，下到百姓都知道，新县令文韬武略，为民做主。
戏楼看馆里，有人以新来的李县令为蓝本，作了他智斗王家的戏本子。
咿咿呀呀的传唱开以后，人人都拍手称笑，称赞李知行是一个清廉公正的好官。
李知行便衣走在街上。
他也到饭馆戏楼下听取民意，收集百姓对自己的看法，从而自我反省。
上任一个多月，他收真账、拒贿赂、换霉米，新官三把火已然烧过。
效果斐然。
如今衙门里上下一心，工作认真严谨，断然不敢再像韩县令在时那般，和地方豪绅虚与委蛇。
这是他重生一世带来的优势，也是他决心掌握县政的绩效。
如今王家已然低头，李知行即将踏出掌握县政的第二步，控制县学。
祭祀与升学，一体两面。
祭祀是百姓的命根，升学是乡绅的命根。
没有祭祀，无从建立道德观念和社会秩序；没有升学，无从推举出优秀的地方生员入朝为官。
李知行折返衙门，和县丞范宁阳商议祭祀事宜。
夫圣王之制祭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
“第一件事，便是要废除民间的淫祀。”
《礼记》谓：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
范宁阳带着衙役们下去清查淫祀。
第二日便来报，他们在白石县文庙镇的杏花村，发现整个村子都在偷偷祭祀灰仙。
灰仙，便是一只灰色的大老鼠。
李知行断然下令：“给我把神像砸了，把祭祀灰仙的庙拆了。封了那个地方，禁止百姓出入。”
范宁阳觉得祭祀灰色的大老鼠，封了也就封了，但行无误。
他带领衙役们冲进老鼠庙里，对着灰仙的塑像就是一阵劈头盖脸地砸。
杏花村里的百姓拼命拦住他们：“大人，不能砸呀大人，灰仙会索命的！”
范宁阳冷哼一声。
虽然平日在李知行面前畏首畏尾，但此刻在普通百姓眼中，他就是威权的化身。
“给我狠狠地砸！”
衙役们一拥而上，将灰仙像砸得粉碎。
纵然这样还不解气，范宁阳指使他们破坏了神庙，封了庙门。
百姓们苦苦哀求，眼睁睁见灰仙像和庙宇被衙役砸光，哭天抢地。
有人死命抱着衙役的身子，哭喊道：“要砸便先杀了我吧！先拿走我的命去！”
范宁阳凶恶地笑了笑，叫衙役们将几个领头闹事的百姓都捉了起来，向李知行复命是也。
李知行在衙门里审理案件，见范宁阳捉了几个百姓回来，也只是敷衍的问过了话。
他叮嘱百姓们不可闹事，随后便将人们放了回去。
没想到过了几日，范宁阳再次来报，放回去的人犯们将砸毁的灰仙庙又立了起来。
他们擅自拆了官府的封条，修补了庙宇，将灰仙的塑像重塑了一遍。
灰仙庙前重新香火袅袅，人烟滚滚。
李知行深感不可思议，不知道灰老鼠有什么值得祭祀。
大周王朝治下，正经的祖先英灵和土地龙神有那么多，杏花村却偏偏要祭祀老鼠？
范宁阳第二次带人前去破庙。
他们花费了大力气，才将保护灰仙庙的百姓们拉扯开来。
范宁阳带着衙役封庙时，和为首的一个男子争执起来。
“你们凭什么封我们的灰仙庙！”
“就是！我们又没有花县里的一分钱！”
“真是一群狗官恶吏，我要上衙门去告你们！”
范宁阳搬出李知行的话来：“从前韩知县不管，但现在是李知县任上。白石县只准祭祀朝廷正神，邪教淫祀一律禁止！”
双方推搡起来。
为首的男子险险一拳挥到范宁阳的左眼上。
范宁阳勃然大怒，将几名刁民一并捉拿，再次回到县衙禀报李知行。
这次李知行不敢大意，他亲自下堂，仔细地询问几位百姓。
“你们为什么不祭祀土地正神，反而祭祀一只老鼠？”
为首的男子昂首挺胸地回答：“大人有所不知。”
“三年前，白石县曾经大旱，农民们久盼甘霖，希望韩知县能亲自祭祀龙女求雨。”
“没想到韩知县将龙女像从庙里拖了出来，一顿暴打，说要打到龙女下雨为止。”
“从此韩知县被龙女所恶，白石县也不被龙女保佑。”
“我们哥几个偷偷祭祀了灰仙，第二天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李知行听闻这段公案以后，久久不语。
他前世被王子息、范县丞和马百户三人联手架空，整天只是喝酒应酬，不务祭祀民生。
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虽然男子说起韩知县暴打龙女像一事，但李知行废淫祀的决心依旧没有改变。
他好言劝说几位放弃灰仙、重新祭祀正神以后，再将人放了回去。
几日后，范宁阳匆匆来报。
“大人，不好了。”
“前几日您放回去的刁民，今天在灰仙庙口上吊了。”
竟有此事。
李知行大吃一惊，不由问道：“人可救下来了？”
范宁阳苦笑道：“我派了衙役日夜盯着那灰仙庙，一有动静就向我禀报。他们见那为首的男子带了十几个村民过来，熙熙攘攘地围成一圈，然后那男子就自己在庙门口上吊，说是官逼民死。”
李知行脸色一变，他只是封庙而已，竟然闹到了官逼民死的份上。
范宁阳哂笑道：“那衙役人也机灵，迅速冲上前去，将他救了下来。”
李知行长出一口气，松了下来：“没有闹出人命就好。”
那上吊的男子被带到了衙门，跪在公堂之上。
李知行一拍惊堂木，断然喝道：“你可知罪？”
那男子磕头如捣蒜：“大人息怒，小民知罪。小民千不该万不该，伤害自己的性命，威胁逼迫上官。”
李知行没料到此人如此顺从：“你怎么转了念头，不再轻生了？”
男子在堂上痛哭道：“小民本想为灰仙庙殉死，不想人在绳上，双脚腾空之时，发现法力无边的灰仙并未显灵救我。若非一旁的衙役大人赶到，小人就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