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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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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
    苏玉在绵长的悸动里看完了整个故事。
    她已经分不清是在看故事,还是在忆往昔。
    中途的时候,谢琢出去了一趟。苏玉会注意到是因为后面有小孩的哭声,她调头的时候,发现他的位置空了,但是旁边跟他一起来的那个男孩子还在。
    他应该没有走远。
    苏玉跟周远儒说了一声去洗手间,接着,她把谢琢的衣服很小心地抱在怀里,走出剧场的侧门,就看到站在窄廊的男人。
    尽头有扇窗,谢琢背身站窗口,一手插兜里,一手拿着手机,可能是在回复消息。
    苏玉没立刻去打扰,她看了会儿墙上的剧目宣传海报。
    “刚听见我说什么了?”不出半分钟,谢琢出了声。
    他迈在地毯上,脚步无声,到苏玉跟前,她才觉察,偏眸一看:“嗯?”
    谢琢轻倚在旁边放花瓶的置物台,双手塞裤兜里,带了点笑看着她:“要我再说一遍?”
    苏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指着耳朵说:“听见了,说我的耳环漂亮。”
    谢琢的视线又落在她的耳垂,欣赏的一眼。
    “喜欢送给你?”苏玉跟他开玩笑。
    他转而看向她的眼睛,淡声:“送给我做什么,我是喜欢看你戴。”
    “...“
    道理是这样的,话讲出来就暧昧了。
    她就不该开这个玩笑。
    苏玉赶紧低头看臂弯的衣服,岔开话题解释说:“我怕你提前离开了,想着衣服还没给你,还好你没走。”
    他也随之瞥了一眼:“我不走,盖着吧。
    苏玉说不用:“这里面真不冷。”
    她拎着衣服递过去,示意他拿去。
    谢琢就没再坚持。
    苏玉笑说:“刚才出来的时候刮到一个座位,差点以为要蹭掉扣子,吓我一跳。”
    他接过去,根本没检查哪儿有没有问题,看着她,眼神仍然淡淡的:“你就是真给我弄坏了,我又能把你怎么样。”
    窗户口有风掠过,谢琢去把窗户推紧。
    他回眸,苏玉还站在那儿没进去。
    里面那哭闹的小孩实在有点吵,她想出来清净会儿。
    “为什么跟他约会?”他突然问。
    苏玉眨眨眼:“怎么这样问?”
    谢琢笑了一下,算不上是个笑,只是勾了一点唇角,看似有轻嘲的意思:“你眼里没有他。”
    苏玉没回答,只是反问回去:“那我眼里有谁?”
    谢琢不语,眸色变深了一些,沉静地看着她。
    苏玉也沉默地回视了一阵,接着告诉他说:“他买的票。”
    他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
    苏玉倏然问道:“你很关心我和他的发展进度吗?”
    这个问题很直白,比他方才的提问还要尖刻一些,以至于像一柄剑,已然紧迫到他的眼前,逼他打开自己的心。
    苏玉的眼神不傻,她自然使出的就是直白这一招。
    谢琢心跳闷沉了一些,好整以暇的状态被风扰乱。此刻才俨然明白,她是真的跟从前不同了。
    他稍沉默,说:“你哥交代我的事我还记着。大城市骗子多。万一你真让男人骗了,我是不是得担一半责?”
    说着,谢琢疏淡地一笑:“这不是得给你参谋参谋?”
    苏玉低下了眼睛,轻轻地点头,没说信不信。
    似乎伴随这个动作,有在慢慢地思索他话里的意思。
    “今天有星星,过来看看?”谢琢说。
    窗户积灰,看到的星星也不美,但苏玉往前一步,跟他站在一起。走廊就显得更窄了,肩膀的距离不过一寸。
    苏玉又问:“你为什么着急攒老婆本?”
    几番提问,已经脱离了闲谈的范畴,她带有不易显露的目的性,像围绕着他进行探测的卫星,在汇总一些她所需要的数据。
    谢琢略有不解地看向她。
    自然也好奇她的目的。
    苏玉说:“我也以为你会再读几年书。”
    “个人选择。”他答得平静。
    “顺便,以防万一。”
    谢琢注视着她,眼神是真诚的,在讲他的心里话,“万一我喜欢的女孩子和我差不多大,万一我想娶她的时候她还在上学。我得走得快一点,给她足够的支撑。”
    这话是对苏玉说的,另一种层面上,也似乎是在对苏玉说。
    容易让人误会其深意。
    苏玉笑了一笑:“你想得挺远的。”
    体会到男人的担当跟责任心,她缓缓地认识到,原来每个人都在成长。
    谢琢:“因为爱情就是件很长远的事,我得顾全大局。”
    听起来,谢琢比她想象得还要强大一些。
    也更长情一些,如果他能够知行合一。
    她为他的观念而轻轻惊讶,然后说:“可是你现在就很有钱。”
    谢琢:“不止是钱的事,也得培养一些能力。”
    苏玉想了想:“你在美国挣得比这儿多吧?”
    谢琢会回来,最直接的原因是爷爷的身体出了问题。老爷子这几年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但今年年初突然住院,因为肺上面长了个小水泡,做了手术,并不严重,但这事给谢琢敲了一个警钟。
    在苏玉看来,她自然觉得,他留在国外也挺好的。
    谢琢说:“你可能看不出来,其实我很恋旧。
    “以前没有发现这一点,因为每天都和熟悉的人待在一起,分开了才知道??
    “还是喜欢跟老朋友相处,选择回国也是这个原因。”
    她听完,轻声地接上一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这样一句话,将他的心境描述得太彻底。
    舞台上的声音穿透力强大,越过墙壁,穿梭在他们的只言片语中。
    在颇为撼动人心的背景乐里,谢琢打量着苏玉。
    刚才,曾一航在他的面前偷偷地夸苏玉漂亮。
    她当然漂亮,顶尖院校的准博士,气质过人,她什么都不用说,往那里一站,就渗透出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美,连带着萧瑟的秋景都柔美。
    一个天生内向的人,不必成长得热烈张扬,或是游刃有余。她这样就足够好,充满了吸引力。
    曾一航问他和苏玉什么关系。
    谢琢简单回答,是老朋友。
    老朋友这个词很好用,比老同学更深厚一些。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说得真好。
    此刻,看着她的脸颊,谢琢心里生出一点莹润柔软的笔墨,在身体深处写了一遍玉这个字。
    任何多余的笔画都会让她繁琐,让她复杂累赘,她不是,她就是玉,干净清澈,美好得无以复加的玉。
    无暇到有一点圣洁,一再地,让人忽略了时空这强大的介质,令他无比的亲切,宛如从没有走出过那场雪。
    在大洋彼岸的风里,他怀念的是平江那场少见的大雪。
    无往不利的人生滚滚往前,谢琢却不知足地思量他匆匆而过的十八岁,他驻足等候,还想再走一遍回家的路。
    他的书架上堆放了很多专业类的书籍,图书馆借来又送走,不断地流动。
    唯有那一本格格不入的《边城》,自始至终停留在他的书柜里。
    书被他放在醒目的地方,于是谢琢频繁地想起她那一天的眼泪。
    有一次爷爷出事情,是苏玉将人送到医院。谢琢赶到,被惊到无力,她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站了很久,很怕打扰他似的,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对他说一声:“谢琢,我走了。”
    谢琢喜欢听苏玉说话的声音。
    可是他再回顾,回旋在耳畔的竟是这样一句。柔软而又悲凉。
    ??谢琢,我走了。
    她望向他的眼睛,就此,永久地从记忆里退去。
    谢琢敛神,想了许多事。
    两人都安静了好一阵,直到苏玉的手机震了震,是周远儒问:【身体不舒服吗?】
    苏玉反应过来自己在外面逗留太久:【没,来了】
    她跟谢琢打招呼说:“我进去了。”
    抬头发现,他眼里带笑看着她,稍稍躬身,逗小孩儿似的,调侃着问句:“采访完了?”
    苏玉脸红了,为她方才的严肃和追问,忙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
    他笑着,点点头,去吧。
    谢琢今天和公司的两个人一起去参加了一个智能医疗领域的发布会,任务来得很临时,他差点以为赶不上晚上的话剧,幸好没错过。
    不过有一个问题,今天他自己没开车,从发布会现场过来,乘的是公司的商务车。车在地下车库停了会儿,说好等会儿送他们回公司,结果又接了个任务走了。
    谢琢在北京没有太多的打车经验,一点开打车软件,看到排号124......
    头都大了。
    曾一航说可以坐地铁。
    谢琢没考虑,低着头翻通讯录说:“我让顾司庭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找停车场的出口。
    迎面过来的是苏玉和周远儒。
    “谢琢。’
    她轻轻地喊他,令他无意识地心旌摇颤。
    谢琢抬起头。
    苏玉问:“找不到车了吗?”
    他尚没开口。
    曾一航抢答:“没,我们公司的车办事儿去了,准备打车回去呢。”
    苏玉看了看周远儒。
    她也尚没开口,周远儒很有风度地笑:“一起吧。”又问:“公司在哪?”
    “正好,和学校一条路。”谢琢把手机揣兜里,说,“那就多谢了。”
    曾一航说他坐后面晕,申请了副驾的位置。
    苏玉没有意见,谢琢自然也没有。
    两个人又顺理成章地坐到了一起。
    在车上,周远儒谈起自己的工作,在电视台做栏目编导,上班时间不固定,比较辛苦,常常加班到凌晨。
    接着他又问谢琢做什么。
    谢琢跟他聊了几句,他没用上辛苦这个词,是打心底里认为他现在为工作所付出的辛劳是个沉淀的过程。
    尽管觉得周远儒和苏玉不太合衬,感情的事撇开不谈,谢琢本质还是体面的,再加上搭了人家的车,没讲丝毫挖苦的话。
    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车就开出去很远了。
    然后静了静。
    周远儒开车不听歌,苏玉没给他提任何要求。
    她任由车里静着。
    不过在谢琢的车里时,她会有礼貌地说出自己的需求。
    她望着外面放空时,一只耳机被塞进她的耳朵里。
    苏玉看向谢琢。
    他很轻出声:“给你点一首歌。”
    前奏出来,苏玉觉得非常熟悉。
    她一下子报不出歌名,但她觉得这首歌是和她有关的,旋律会调动一些情绪。
    是酸涩的,也让她痛苦的。
    也和他有关系。
    谢琢留了一只耳机给自己。
    歌手温柔地唱道:“你是巨大的海洋,我是雨下在你身上。我失去了自己的形状,我看到远方,爱情的模样……..…”
    在旋律之外,谢琢对她说:“你喜欢的歌。”
    对上苏玉诧异的视线,他一笑说:“正好我也很喜欢。”
    苏玉怔然无声。
    她咬了咬后槽牙,克制着什么,觉得心室在猛烈地震动。
    谢琢走了之后,苏玉就不再听他喜欢的歌了。
    包括这一首,《爱情的模样》。
    她早就不听了。
    当年,因为得知他喜欢,她特地加入歌单,听了一遍又一遍。
    为他培养小众的喜好,是为某一天,可以假装不经意地跟他产生只有他们之间能够产生的链接。
    让他惊喜,他们还有这一点外人无从领会的共鸣。
    她自以为是地代入了他,以为这会是很不错的惊喜。
    因而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发的说说,最后得到一个不过心的浏览,又被她狼狈地删除。
    她演完了一出出独角戏,很多很多年之后,才意外发现她的背后真的有观众。
    他果然记住了,也果然觉得惊喜,迟到地予以了回应。
    她想说,不是正好。
    不是正好我们都喜欢滑雪,不是正好我们都喜欢听五月天的歌。
    是因为你喜欢,所以我才会喜欢。
    “不好听?谢琢渐渐地发觉她脸色不对。
    苏玉看着他,露出久病未愈的表情。
    这种带有疼痛心酸而隐忍的一面,很久没有在她的脸上体现了。
    他柔下声音,降了点音量,目色关怀地看向苏玉:“还是现在不喜欢了?”
    她沉默地落两行泪,霓虹之下,琼楼玉宇都碎在眼中。
    故事仿佛在往某一个方向行走,渐渐地,让梦与遗憾相连,在他们认识的第九年,形成了无人知晓的闭环。
    但苏玉脸上带笑:“确实,以前很喜欢。”
    她说:“是特别特别喜欢的。”
    终于看到她潮湿的眼睛,谢琢徐徐地坐直了身子。
    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一幕,他无措地抬手,尚没有碰到她的脸,串珠一样的热泪便来势汹汹地淹没了他的掌纹。
    他率先摸裤兜,没有纸巾,前面两人还在聊天,没发现后座的异常。
    谢琢瞥了一眼放在前面的纸巾盒,空的。
    于是没让人递,情急之下,他用衣袖给她擦。
    再晚一步,就要垂落了。
    苏玉一惊,抬手拦住他的动作。
    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哭了:“别别,不要弄脏你的衣服。”
    “脏就脏了。”谢琢用另一只手捏住她的掌心,你拦我我就拦你,最后还是苏玉阻拦的动作被彻底打断,她的急切在他沉冷的嗓音里静了下来。
    他垂眸看她,声音又低了一节,重复一遍,“脏就脏了。”
    眼泪没有衣服值钱,清清地淌过很高级的绒,苏玉只好快速收声。
    “第二次了。”静了静,谢琢忽然说。
    她吸吸鼻子:“嗯?”
    他说:“第二次看着你哭了。”
    眼泪被擦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一滴。
    谢琢曲指,刮掉悬在她鼻尖的最后一颗泪珠。
    是下意识的举止,等到发现或许不该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的手指,和她的眼神,同时滞涩在空中。
    谢琢的嘴角勾出一点苦涩而浅薄的笑意,好像见她苦,他就会跟着苦,接着问她:“是不是?”
    这样的一双疼惜的眼睛看着她,这样的语气,让苏玉无端觉得,像哄女朋友一样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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