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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丞相车驾离开后,段浔站在空荡荡的长街上伫立了许久,才再度翻身上马。
陆恪惊魂未定,唯恐这小子继续惹事,又一路追到丞相府去,急急拽住他的衣袍,只差抱着马腿哀嚎,“我说,算我求你行吗,你可再别乱跑了,有些事再欺人太甚,咱们也得从长计议.......我今日拼了半条命来告诉你真相,可不是让你到处闯祸
的!”
段浔低眼看他,“陆兄放心,我今日不会再惹事了。”
陆恪闻言才松口气,“这就对了,毕竟丞相位高权重,咱们怎么还是…………”
他话没说完,就听到这少年斩钉截铁地说完了后半句:“但想从我这里抢走阿荛,除非我死。”
陆恪又被这话吓了一跳,急忙东张西望。打从一开始卷入南荛之事后,他这几个月长的记性比前几年的都多,处处小心,唯恐小命不保。
确定周围没人,陆恪悄悄压低声音,“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段浔微微一顿。
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来拦车驾,便是要确定是平安活着的,现在他亲眼见过了阿荛,也算暂时放心。
方才阿荛对他的极力袒护他不是不知,他今日也绝非冲动,故意要让陆恪和阿荛担心。
只是有些事该忍,有些事则忍不得。
倘若连确认自己妻子是否还活着都要另寻良机,他便不配得到阿荛如此真心的喜欢。
少年思及此,不禁垂眸看向腰侧悬挂的玉佩??这块玉佩,今日虽是被阿姊送到他跟前,实则根据陆恪说的前因后果,他不难猜出是阿荛在暗中苦心帮他。
她既不能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实在放不下他。
这些时日想必一直为此殚精竭虑。
他不会再冲动了。
段浔冷静道:“我要先回段府,我要做事的还有很多。”
家中虽已变得空荡荡,但还有嫂嫂和其他亲人,他要回去看看才能放心。
“陆兄。”段浔又垂下眼帘,道:“你对洛阳熟悉,也比我更有人脉,劳烦你帮我去打听一个人。”
“谁?”
“博阳侯孙愈。”
虽说此次段浔算与孙愈并肩作战,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个孙愈先前分明就是他阿父的旧部。
段浔永远也忘不了阿父战死那日,事后仔细回想,便能猜到他们当时所收到的军报分明有问题,当日到底是什么情况,才会致使他们深陷敌军埋伏,数万大军惨死?
唯独孙愈发兵及时,在段家战死后渔翁得利。
少年思及此,眼底掠过冰霜般的冷色。
陆恪听到他要调查孙愈,怔了怔,下意识抬头看向夕阳下少年冷峻的侧颜。
虽说段浔今日干了不少荒唐事,但此刻陆恪仔细打量,才突然发现少年挺拔的侧影带着一丝萧索与坚决,早已不再是记忆中那个锦衣轻裘?玩世不恭的段小公子。
父兄的战死没有留给他任何难过消沉的时间,现在段家只剩他了,他必须撑起整个段家。
陆恪一口答应,“好,此事不难,你放心交给我。”
段浔便不再多言,一扬马鞭,身影转瞬消失在长街尽头。
有关孙昶的消息,隔日传到了萧令璋的手里。
因从堂妹萧?那里得到提醒,这几个月来,萧令璋一直让谢明仪盯着孙昶。
此人在父亲立功时得意忘形,四处结交朝臣亲,后来孙愈打了败仗,孙昶便又消停了不少,直到这两日,他又有了动静。
“这孙昶毕竟算是准驸马,奴婢打听到,三日后陛下去广成范围猎,他也在伴驾之列,而这几日,他和太仆的骏马监符楷走得很近。”谢明仪平静开口,“准驸马”三个字被她说得极为讽刺,一想起荣昌公主要嫁给这种人,便着实生气。
萧令璋蹙眉,“骏马监?”
她只是下意识喃喃重复,谢明仪以为公主还未弄明白这些朝廷官职,便解释道:“太仆司掌舆马,骏马监符楷为其下属官,负责广成苑中春狩所需马匹,奴婢猜,孙昶这是想提前找上骏马监,提前给自己在围猎之日准备一匹好马。”
萧令璋料想也是如此,孙家原先算是被皇帝看中,可惜自己接不住这滔天富贵,反而让段浔抢尽风头,孙昶现在只怕是急了。
若不再好好在此重要场合好好表现表现自己,就算他尚公主也无用。
萧令璋已经从小舅舅虎贲中郎将邓?那处得知,虽然皇帝这次最看中的是段浔,但春狩这种场合,非但她与裴会在,淮安王及其王妃也在,甚至连北军五校尉等重要武将也在。
这的确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萧令璋此刻正坐在丞相府凉亭里,摆弄着手中那把制作精巧却分量稍沉的雕弓??这把弓是舅舅特意命人送来的,以备她几日后也想参与狩猎。
毕竟在世人眼里,华阳长公主亦是骑射俱佳。
虽然在绿盈这些时常侍奉她的人眼中,此弓只是摆设,今日萧令璋说把弓箭拿出来时,他们一个个面色皆极为讶异。
大概都觉得,她连弓都拉不动。
萧令璋循着幼时学习骑射的记忆,以左手持住弓,中指和无名指紧贴弓背,右手抽出身侧箭筒中的羽箭,弯折的双指夹住羽箭,猛地用力勾弦。
丝弦瞬息绷紧,她尾指伸直,双眸微眯,瞄准远处假山。
伴随着“嗡”的一声清响,手中羽箭瞬间射了出去。
………………有些射偏了。
谢明仪却惊喜万分,“殿下还记得如何用弓?”
“大致记得。”
萧令璋垂下眼睫,略显失望,她自幼和二表兄邓礼一起学习骑射,这于她而言,本该是信手拈来之事。如今失忆多年,箭术已然手生,加之现在弱不禁风的,体力也大不如从前了。
她心想,还是得多锻炼锻炼,可不能这样荒废了。
萧令璋又接连抽出几支箭,搭弓瞄准。
弓弦嗡响,箭羽破空,迅疾如电,剑锋所指也愈发精准。
连着拉弓七次,她已手臂酸软,便搁下弓,吩咐身后侍从,“去帮我捡回来。”说罢,她拂袖起身,朝着寝居的方向走去。
路过前堂时,她发现此处守的下人颇多,个个衣着还不像相府之人,像是有贵客到访,脚步微微顿了一顿。
半刻后,正在忙碌的严听到有人来报,说方才长公主路过朝这处看了一眼,他心底突地一跳,前去禀明丞相,随后又到公主跟前拜道:“臣拜见公主。”
萧令璋正在饮茶,倒没想到严会亲自过来,微微笑道:“严长史来做什么?”
严詹低声道:“今日淮安王亲自来府上见丞相,下官前来知会殿下一声。”
长公主仪同藩王,何况萧令璋乃是先帝和先皇后爱女,封邑较别的公主都多,并不亚于淮安王的尊贵,如果说淮安王来丞相府见丞相,身为淮安王侄女的长公主却不知情,的确说不过去。
严身为长史,在这方面知道分寸。
此话也有暗示之意??丞相不阻拦她的活动,若萧令璋现在想出去和他一起见淮安王,也不迟。
萧令璋饮茶的动作微微顿住,她忽然想起先前,她和李美人在宫内产生冲突时,李美人情绪激动之下提及她背后站着淮安王。
似乎,好像,萧令璋的确在长信宫无意间听人说过,李美人是淮安王妃的侄女。
或许就是因为她刁难了李美人,淮安王因此对她心有芥蒂,这次来丞相府便也只见了裴?。
也或许,是因为她和裴凌的举止意图完全相反,淮安王也想借此试探她和裴是否夫妻同心,萧令璋的一举一动,又是不是代表了裴?的意思。
萧令璋搁下茶盏,漠然道:“我身子不适,便不去见皇叔了。”
很快便到了两日后。
本朝自开国以来,皇家主要的狩猎游乐之地出了靠近长安的上林苑,便剩下北宫的濯龙园,以及位于洛阳都城之外的广成苑。
所谓引流泉而为沼,广成苑非但有天然温泉,除此之外,亦遍布山林鸟兽虫鱼,自太祖时便是天然的游猎圣地,附近亦盖了不少宫室和楼阁,阙庭神丽,幼年时的萧令璋曾数次随御驾来此游玩,长大后因先帝身体不好,几乎没有再来过。
听说新帝继位的次年,便重新命人修葺广成苑,时常来此和众武将一起狩猎,但去年一整年,皇帝又因为战事不顺而没什么心情,也恰恰是因为皇帝已有一年没来过了,如今因为段浔重燃兴致,才更加凸显得段浔风头正盛。
太常和太仆皆忙得脚不沾地,随行伴驾的妃嫔中非但有杨贵人、李美人,甚至连皇后也亲自到场,一些王侯闻言,也趁机给皇帝进献了一些罕见又名贵的马匹助兴。
而其中,淮安王则进献了一匹极其难驯的胡马。
??这些,是萧令璋与裴同行时,听到严对装?说的。
春雨绵绵,出洛阳的路并不好走。
萧令璋坐久了马车,便开始昏昏欲睡,却强自打起精神,因为不想睡着了靠到裴身上去。
裴不是没有注意到身侧女子昏昏欲睡,又苦苦支撑的样子。
他几度想开口,让她可以放心地靠着自己歇息,他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却又心知,此话一出,想必除了被她嘲讽,讨不得半天用处。
这种无声无息的尴尬持续了很久,萧令璋感觉到马车骤然停下,才意识到到了。
侍从掀起车帘,她率先走出车外。
不想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年独自骑马、在场地来回飞驰的侧影。
段浔一身利落的骑装,黑衣窄袖,乌发高束,胯-下胡马高大峻拔,?毛迎风飘扬,来回奔驰的身姿异常矫健,少年的双腿踩着马镫,隐隐可从紧身长裤下看出结实的肌肉,仿佛蕴含着极强的爆发力。
萧令璋瞬间瞧得瞌睡全无。
谢明悄悄瞥向公主,见她直勾勾瞧着那边,脸上带着笑意也不自知,不禁轻轻咳了咳,压低声音,“殿下......您收敛收敛......”
萧令璋回过神来,强迫自己收回目光。
她当前在前头走了,待等到裴下车时,段浔便忽然好似背后长了眼睛,调转马头,朝此处加速飞驰而来。
马蹄宛若铁枪插入沙中,从眼前掠过刹那,瞬间激起一片呛人烟尘。
跟在丞相后头的严都忍不住抬袖拂面,咳嗽了两声,有理由怀疑这小子是故意的。
不知是不是动作太急,段浔腰侧绳子松动,“啪”的一声,有什么掉落在裴?跟前。
是个有些陈旧的香囊。
段浔急急勒马,立刻翻身下马朝这边走来,他先是拾起地上的香囊,又抬手对装作揖道:“下官见过装丞相,下官的香囊不小心掉了,丞相勿怪。不过,丞相可否猜猜看,此物是谁给下官的?“
不等裴?开口,少年又扬起漂亮的眼尾,带着几分炫耀,自顾自地说道:“这是下官的爱妻亲手给下官缝制的。”
说罢一扭头,不管对方是何表情,兀自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