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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令璋没想到裴?来得这么突然。
她今日担心会被撞见,提前派人去问过,分明严长史那边说的是“丞相今日很忙,一时半会忙不完,约莫又要忙到深夜”,怎么裴突然就来梅林了?
若是裴发现她私见段浔......
他必会怒不可遏,也许他不会为难她,但一定恨不得杀了段浔。
萧令璋反应极快,急忙道:“快走,别被他发现了。”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整理有些被蹭乱的衣衫,又捡起地上的灯笼,还一个劲儿地把段浔往外赶。
段浔刚刚才与她温存了一小会儿,此刻猝然被打断,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不禁有些郁闷??明明他们才是夫妻,怎么好像要被捉奸了似的?
从小到大都肆无忌惮的段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沦为见不得光的“奸夫”,偷偷摸摸的,怕被别的男人“捉奸”。
少年眯起眼睛,眸底掠过诸多情绪。
他心底不悦,面上仍旧漫不经心的,好似浑然不怕被发现,还嗤笑道:“他来了又如何,他又不是今日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是他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拆散了我们,该无地自容的是他。”
萧令璋心道这不一样,若是平时,她的确不欠装什么,是裴单方面强求,就算她和段浔见面被他撞见了,她也不觉得自己理亏。
但现在,他们是在丞相府,在裴眼皮子底下,又是在梅林这种意义特殊的地方,这简直是和当面打裴凌的脸没有区别。
说不定还会觉得,段浔这是故意在羞辱他。
萧令璋不知道,段浔想的和她截然相反,她觉得这样不占理,只会激怒装,但段浔却觉得“裴来了也好,正好让他看清楚她爱的是谁”。
她不好告诉段浔梅林的意义是什么,只伸手推了推他,催促道:“阿浔,你先别闹,快走!”
段浔:“......”
他眉头紧皱,几度欲言又止,看着她的眼神在月光下莫名显得委屈,像是在说“你真的忍心赶我走吗?”
萧令璋大脑转得飞快,想了想又沉声道:“我先出去拖住装,把他往别的地方带,你寻机逃出去,阿浔,这里毕竟是裴的地盘,你不要和他硬碰硬,我会担心你的。”
她这句“我会担心你的”,比所有话都有用。
段浔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看着她不语。萧令璋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朝梅林外奔去。
她出去时,裴?正好来到了梅林外。
他今日未曾进宫,一直在都在府上处理公务,此刻未着官服,而是轻袍缓带,长身玉立,纤尘不染的广袖缥缈似云,侧影凛冽,在这寒冷夜风中愈发显露出清竹般的风骨。
看到萧令璋出来,他抬眸,视线朝她投注过来。
“丞相怎么来了?”她看着他,尽量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
“臣听说公主来梅林了,便过来看看。”
裴?见她居然朝自己笑了,不禁微微一怔,目光凝在女子娇艳动人的眉眼上。
他抬脚朝她走过去。
萧令璋立在原地,看着装的目光定在自己脸上,一步步靠近自己,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整个人不禁僵住,暗道:不会是方才和段浔搂搂抱抱导致簪子歪了吧?
却见他伸手探到她鬓边,将她发间不经意落下的一片叶子摘下。
“看来殿下今日兴致不错。”他低眼看着她,柔声道。
她眸光轻移,含糊道:“只是随便走走罢了,你找我做什么?”
他笑了笑,“臣今日新得了一把好琴,想着已经很久没有抚琴给殿下听了,不知殿下有没有兴趣?”
说这话时,裴也做好了被她拒绝的准备。
谁知她今日一改往日的冷漠,非但不与他对呛了,听他这样说,反而还兴致盎然地说:“是吗?我的确爱听人抚琴。”
萧令璋尽量掩饰情绪,面上笑意清淡,静静望着他。
她又道:“我们现在便回去吧,你在屋里弹给我听。”
把裴引走了,段浔就方便离开了。
若非平时她主动与裴保持着疏离有度的距离,不宜直接上手,她此刻便恨不得拽着他就走。
裴?又是一怔,他不是没有心存那么一丝她会答应的期待,却没想到,会这样顺利。
看来,她还没有那么讨厌他,他面上久违地露出一丝笑意,“好。”
萧令璋刚稍稍放心下来,便又听到裴道:“只是,臣看今日夜风暖煦,蟾光皎洁,既然都已经来了梅林,臣便在此处弹奏给殿下听吧。”
萧令璋:“......“
这下,萧令璋彻底愣住了。
她眼睁睁看着装转身便往梅林里头走。
糟了!
阿浔还在里头!
这一刹那,她脑海中闪过无数剑拔弩张的画面,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飞快地追上去拽住他的袖子。
“等一下。”
裴?脚步微滞。
他侧过身,眸光落在她紧紧拽着自己的白皙手指上,神色忽而异样,“殿下怎么了?”
萧令璋情急之下想了一个借口,“我才想起来,今晚忘了喝药。”
“无妨,耽误不了太久。”
“可太晚喝药对身体不好………………”
她平时不爱喝药,也不是第一次不按时喝药了,偏偏今日积极许多。
裴?垂下眼帘,情绪不明道:“殿下若实在着急,臣也可以让下人把药送到此处来。”
又一个说辞失败。萧令璋暗磨齿根,转而便听到男人在夜风下稍显凉淡的嗓音,“这梅林里头难道有什么,让殿下这么排斥进梅林?”
萧令璋心底咯噔一下,抬眼看着他。
只见月色下男人神情清淡地注视着她,那张素来清俊冷漠的容颜上,一双墨瞳深不见底。
裴?开始怀疑了。
她攥着他衣摆的手指缓缓松开,轻扯唇角,漫不经心地抬眼道:“你这是在怀疑我?”
他质疑她,她便立刻反问回去。
裴?道:“当然不是。”他一边说着,视线依然紧紧黏在她的脸上,嗓音压得有些低沉,“况且,就算殿下骗臣,臣也不会怪殿下。”
他只会毫不犹豫地解决那个靠近她的人。
裴再度转身,朝梅林里头走,边走边吩咐侍从,“来人,把琴摆好。”
侍从闻言,忙不迭去搬了琴案过来,放在梅林的最中心处,又将那架古琴抱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琴案上。
这些下人来来往往,提灯的婢女侍立于四周,一排排灯笼散发着暖光,将这方天地照亮。
并无任何异常。
萧令璋担心段浔,袖中手早已暗自攥紧,见此情况怔了怔,很快就放松了力道。
难道,阿浔已经走了?
裴?眸色暗沉,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见没有任何异常人影出没,才骤然发出了声低笑,“臣为殿下抚琴罢。”
他徐步走到琴案后,拂袖落座。
男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轻拨琴弦,很快便倾泻出清鸣雅音。
裴?自幼时起,便被母亲传授了琴艺,如今虽许久不碰琴了,指法却依然娴熟,时而弦震落定,时而放慢速度,广袖自然拂落于边,在素月清辉下缥缈若云雾,连琴音仿佛都带了几分冷冽清寒。
好似珠落玉盘,其音清绝,好似玉磬金石、松竹翠玉,润物无声,尾音铮然。
若是静心细听,便会不自觉地沉溺在曲调中。
萧令璋本没想认真听,却不自觉被这琴音逐渐带动心神,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中骤然回闪到从前。
从前她眼中的少年裴?,白衣翩然,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恰恰是那副样子,才晃了小公主的眼,让她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也便是因为这样,旁人才总爱谈及当年的裴尚书如何令华阳公主一见倾心。
可不对。
不是这样的。
萧令璋忽然想起来,她与装的初遇,并非是在宫中。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彼时为司空的杨晋府上。
那年,姑姑成安大长公主生辰,她跟随着一母同胞的太子兄长前去司空府,前堂宾客太多,她不喜喧闹,便自己四处闲逛,不知走到何处,瞧见了一间偏僻破旧的院子。
那院门被人上了锁,她看不到里头的光景。
因自小和表兄邓礼一起骑马翻墙爬树,萧令璋便趁着此处无人,偷偷放开身为公主的仪态,敏捷地提裙,攀着院墙边的一棵槐树。
她的视线越过墙头,往里看。
只见里面坐着个少年。
彼时春景盎然、群芳葳蕤绽放,对方一身粗布麻衣,气质却清雅如鹤,眉眼皆漂亮到了近乎锋利蜇人的程度,纵使满园春光也无力喧宾夺主。
以致于当时的萧令璋,险些以为自己瞧见了隐居于此的谪仙人。
她屏息凝神,仔细聆听琴音,直到一曲终了,才好奇地问他:
“你是谁?”
少年抬眸,这张本该风流恣意的脸上,却镶了一双漆黑冷漠的眼睛,“乡野之人,无名无姓。”
她又问:“你是被人关在这里吗?”
少年不答。
“你为什么要弹琴?”
“等人。”
“那你等到了吗?”
少年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淡淡道:“没有等到,不过,我也不打算等了。”
当时的萧令璋年纪还小,并不理解他在等什么,既是等人,又因何要抚琴?
直到后来,她在父皇身边看见了他,她说:“你看起来好像有点儿眼熟。”
这话,就像话本子里惯常用的话术,男男女女在遇见心上人时,总是爱说“你长得有些似曾相识。”
那少年当时不带情绪地垂着眼,淡淡道:“臣微末之身,是殿下认错了。”
萧令璋起初懵懂,还真以为自己认错了。
直到后来,她擅闯装宅找他,正好看见他坐在院子里独自抚琴。
那首曲子,和她曾经听到的一模一样。
萧令璋终于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他。
她也终于反应过来,多年前他在小院中所等的不是任何人。
而是登天路。
是独属于他的平步青云。
裴?一边抚琴,一边注视着萧令璋安静听曲的样子,墨瞳情绪翻覆,深晦如海。
他何其不舍。
一想到以后未必能每日都看到她,内心便焦灼不已。
很快,琴音歇止。
裴?依然端坐于琴案后,身形久久未动,被夜风吹得发凉的手指仍旧按在琴弦上。
萧令璋也从回忆中快速回过神来。
他们隔空对上视线,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裴?心里突然有股奇怪的念头将要冲出,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道:“臣有个问题,不知殿下可否回答?”
“什么?”
“殿下是何时学会骑马的?”
那日广平苑中,她表现得如此之好,可是因为想起什么了?
萧令璋早知他会怀疑,便面不改色说出了事先准备的说辞:“骑马,是段浔从前教我的。”
裴抿起唇,半晌闭了闭目。
“是么。”
原来是他想多了。
分明前不久,他还在设法阻止她恢复记忆,如今眼底却是禁不住的黯然。
萧令全然没有注意他的情绪,见段浔没有暴露出来,便安心掩袖打了个哈欠,起身道:“琴听完了,本宫困了,丞相也早日回去歇息吧。”
“嗯”
裴?起身,命人收好古琴,和她并肩走出梅林。
今夜负责巡逻相府的侍卫头领吴杞巡逻过来,正好碰见丞相兴致极好地抚琴给公主听,还和公主一起走出来,吴杞恭敬施礼,待丞相走后,继续巡视梅林周边。
才转了没一会儿,吴杞没想到又看见了丞相。
裴明明刚走,此刻却突然杀个回马枪。
吴杞心下一惊,抬眼便看见丞相冷冷立在那处,雪戟反射出的光芒落在他的眼瞳里,散发着令人心惊的杀意。
“即刻搜查相府,尤其是这片梅林,切记不可惊扰公主。”他寒声道:“如若发现其他人,无论什么身份,一律格杀勿论。”
吴杞微微一凛,抱拳道:“属下遵命!”
一切危机与杀意,皆在暗夜中悄无声息地蔓延。
裴?多智近妖,有些方面的敏锐度无人能比,即使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没有亲眼看见段浔潜入了相府,他也绝不会因此就打消怀疑。
他极少会对自己的判断产生动摇。
没有男人能容忍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特别是染指自己的妻子,还是潜入自己家里当面挑衅,仿佛是在对着他耀武扬威地说:你看,不管你怎么费尽心机地提防我,我都依然可以靠近她。
裴这次,彻底对段浔动了杀意。
公主今日累了,寝居很早便熄了灯,并不会知道外面发生极其严格的搜查,偌大梅林顷刻间就被府兵团团围住,搜了个底朝天。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一件挂在树上的夜行衣,来来回回地随风晃荡,好不招摇,宛若挑衅。
裴?瞬间面沉如水。
“继续查!”
随后,侍卫一边围住丞相府,不让任何人从里头偷溜出来,又继续挨个搜查府内其他地方。
“回禀丞相,梅林没有发现人!”
“前院也没有异常。”
“西侧院搜查过了,没有人。”
“......“
侍卫来回汇报着搜查结果,裴眸色冷冽,一言不发。
“回禀丞相,方才东侧院有发现!”有侍卫急急忙忙飞奔而来,胸口剧烈起伏,沉声道:“有个值守的侍卫被发现打晕在草丛里,就是......衣,衣服被扒干净了......”
也就是说,段浔是中途扒了侍卫的衣裳,换了装扮。
裴尚未开口,紧接着就又有人急急折返回报:“丞相,南、南边有个洒扫的下人被打晕了,衣服被扒了,还有......今日负责运送府内食材的马夫也被打晕扒了衣服......”
段浔不知扒了多少人的衣服。
他武功高强,背后袭击人这种事都做得心应手,不在话下。
纵使整个丞相府都宛若铜墙铁壁一般,但若有人提前透露地图和侍卫巡逻路线,也会简单许多,除此此外,谢明仪还告诉了他一般何处人少,什么时辰会有仆役驾着装满食材的马车出入相府,段浔若想逃出去,用什么方式最合适。
段浔边逃边改换装束,他本想着给装添堵,但最终还是选择听的,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算了。
但裴凌杀了个回马枪。
他猜到段浔来了。
裴?只是在阿荛跟前装作没有怀疑,实则等阿荛一走,他就立刻开始变脸,想暗中除掉他。
段浔心里嗤笑,反正被看出来了,那就干脆一口气膈应他到底好了。
他偷偷换下来的衣服故意不藏起来,而是故意扔到树上这种显眼的地方,待衣服被巡查的人发现时,段浔早已溜到了别的地方。
最后,他换上马夫的衣裳,毫不犹豫偷溜进了丞相府的马厩里。
萧令璋睡了极安稳的一夜。
她浑然不知夜里发生了什么,一觉睡到天亮,绿盈见她醒了,便连忙进屋服侍她更衣。
萧令璋察觉到绿盈面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绿盈犹豫了一下,才悄悄道:“殿下有所不知,奴婢听说......昨儿个夜里,府上罕见地遭了贼......”
萧令璋蹙眉,“什么?遭贼?”
绿盈道:“是啊,奴婢也觉得稀奇!奴婢还没有听说哪个贼能随便闯入相府,感觉像是刺客,但丞相并未被行刺。奴婢听人说,那贼胆子可大了,没偷什么值钱的东西,反而到处扒人衣服,还缺德得很,把丞相府所有马车的车轮都给卸了......听
说丞相今日上朝都迟了,这可真是太荒谬了……………”绿盈说着,也极为纳闷。
萧令璋:“嗯?”
是她听错了吗?卸了裴的车轮?
此话着实太荒唐,萧令璋微微扬眉,尚未开口细问,忽然听到边上传来“扑哧”一声。
是谢明仪是没憋住笑。
她一边给公主倒茶,一边低头拼命忍笑,还是被公主发现了。
萧令璋瞧她一眼,便立刻明白过来了。
还能是哪个缺德的贼?
定是段浔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