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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越传媒。
名字如雷贯耳,出品过许多有深度的纪录片,比如传统非遗系列、古诗词动画系列,以及建筑与文化融合系列,是央台的长期合作伙伴,拿过无数奖项,但随着原班组人员的陆续离开,沉寂了好几年,都没有再产出新的作品。
从事书画、漆器、陶瓷、宫廷织绣等各个领域的文物修复者也不少,对方找到她一个学生这里来,的确不太合常理。
谢辞序没有做过多判断,“最主要还是看你自己的想法,这种机会并不多见,可以丰富你的履历。当然,如果不想生活被打扰的话,拒绝也未必会留下遗憾。”
“待会我会让人查一下他们的持股情况,如果不是骗局的话,你做任何选择,我都支持。”
都能从庄缚青那得到她的信息,肯定是经他再三筛选过的,他嘴上是刻薄了点,但两家人的情谊在那,倒也不会真做伤及她利益的事。
“骗局倒是不至于。只是我不太喜欢出镜,等有机会再跟她们谈一下,看能不能不露脸。”岑稚许说,“毕竟是文物修复主题嘛,除了我肯定还有其他匠人,不能喧宾夺主。”
她让谢辞序帮忙参谋,其实只是打消他的疑心而已。
以他那样强势又谨慎的个性,肯定不愿意身侧的人抛头露面。岑稚许本以为他会劝她放弃,听到他的回答,倒是稍显意外。
入夜后带着几分凉,谢辞序伸手替她找好披肩,“嗯,有什么困难,第一时间联系我。”
岑稚许点头,明白至少今晚是逃过一劫了。
她很少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遇到困难,自己想办法就推动解决了。真到了连她都搞不定的时候,谢辞序也未必能替她排忧解难。
正所谓,高处不胜寒。
第二天一早,岑稚许就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对方的商务似是早有准备,很爽快地表示登门拜访,同她商讨细节。岑稚许购置的工作室就是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临院的茶室里对座而立摆了两个褐青色的皮质沙发,容纳五六个人,还算绰绰有余。
但若庄缚青也在的话,空间再怎么大,也显得逼仄。
一行总共三个人,除了商务西装革履,其他人的穿着都很松弛。
岑稚许昨晚从晚宴上被谢辞序送回庄晗景那后,在楼下坐了会,才让司机林叔送她过来,沐浴完毕后,时间已接近凌晨,用来绑长发的发绳不知掉到了哪个角落,她索性随手拿了根羊毫笔,松松地挽成一个髻,耳边碎发自然垂落。
尽管不怎么待见庄缚青,但有客人在,礼节性的东西不能少,同人颔首点头示意后,她起身倒茶。
商务连忙作势要接过,受宠若惊道:“岑小姐,我来吧,您太客气了。”
“庄先生说您下午从来不会客,晚上又有别的安排,我们才选了这个时间,叨扰了您,实在抱歉。
岑稚许其实不太喜欢跟商务打交道,嘴甜,圆滑世故,时常昧着良心将产品的一分功效吹成八分,跟他们聊技术壁垒,犹如对牛弹琴。各方面都务实的,少之又少。
“一杯茶而已,你们不介意我待客寒酸就好。”岑稚许说。
她撩起眼皮看向正单手插兜,俨然一副欣然造访也不觉不妥的庄缚青。她下午不见客?分明就是颠倒黑白。
庄缚青察觉到她不太友善的目光,“你们先商讨细节,我去楼上转转。”
他故意让她不快,她也不是任由他拿捏的软柿子。
岑稚许状似不经意地说,“庄先生参观的时候小心一点,楼上可不是我的地盘。”
庄缚青扭头看她,“你租出去了?“
“我应该也没有穷到这个地步。”
她的话只换来沉默。
庄缚青没有接话,候在旁边的两位客人也安静地饮着热茶,气氛登时冷下来。岑稚许静了一秒,“送人了。她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不过说不定也等不了多久。”
“不知道谁有荣幸,能得到你的赠予。”庄缚青拢了拢眉心,眼里并无温度。他忽然很羡慕谢辞序,羡慕他同她的接触、相识,面对的都是她精心隐瞒的身份,而不是像他一样,见过在她身边流连过的每一个人,连名字、籍贯、特征都如烙印般
熟记于心。
话语里都暗藏讥讽,岑稚许自然明白,他误会了她口中指代的“她”。
她承认,自己的感情经历是稍显丰富了些,但她每一段的上下承接都处理得当,从未有过脚踏数条船的情况,难道就因为这样,就活该忍受他别样的注视吗。
岑稚许勾起一抹很微妙的笑,并不打算解释,“说来挺不巧的,她不怎么待见你。”
“那是挺不巧的。”庄缚青声音低下去,皮笑肉不笑:“只能请他多容忍一下,毕竟我这人,总是阴魂不散。”
送走了碍眼的庄缚青,岑稚许才有机会坐下来,同京越传媒的人谈话。
“岑小姐,这是记录片策划案,请您过目。”商务在岑稚许翻动书页的时候,顺势解释:“我们总共邀请了二十一位不同组别的文物修复师,总耗时将近两年,目前素材已经积累得差不多了。”
京越传媒的商务很聪明,将信息点藏在话语中透露给她,岑稚许很快了解完大概。这个节目的含金量和制作水平很高,只是以镜头常聚焦于扎根于该行业多年默默无闻的工作者,苦于没有资本注入,加之缺乏爆点,因此传播范围有限。
对方找她,大概率也是因为她的双重身份,既有着对这一行业的热爱,本身又是资本,不会随意要求更改节目的内核与镜头语言,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要她入局,必然会想办法将节目带到大众视野。
岑稚许其实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拍板做好了决定。不仅是一桩生意,也藏有她的私心,想让这些呕心沥血的工匠们,被整个世界看到。
“我可以和你们合作,配合这一期的钟表修复主题。”岑稚许爽快道,“但镜头最好只到手臂以下的位置。”
“当然可以,岑小姐,欢迎您加入。”
岑稚许:“节目有找到合适的赞助商吗?”
对方面露欣喜,“只有一家牛奶公司和低度酒公司有意向,不过......对产品的出镜率有要求,我们李导不同意,现在节目资金链断裂,勉强维持项目运行。”
他没有说的是,由于拍摄时间太长,项目到了后期,变成了高层领导之间的两相博弈,老派的人始终坚守初心,哪怕自己贴补,也想把成果做出来。新派的则认为,亏本的买卖难以维持公司长期运营,是一种病态的、脱离实际的自我感动。
市场需要人文温度,但这个市场仅靠他们来推动,无异于杯水车薪。
有匠心又怎么样呢?能真正让公司活下来的,还是有争议的选题,用流量艺人的名号厮杀卷出来的KPI。
岑稚许正好就是扭转局面的关键之笔,她一眼看出京越传媒的困境,也乐于做这个赏识的伯乐,拍板道:“过几天定个时间,把你们法务部的同事也叫上,商量一下投资事宜。”
敲定好细节,把喜笑颜开的一行人送走,她步行上楼。
庄缚青正站在落地窗前,注目望向墙边的落地钟。风格大概是在十九世纪,整体框架用黑檀木制成,镶嵌了青铜片、玳瑁以及镀金的兽脚饰片,表盘上的罗马数字是手工写上去的,庄缚青认出是岑稚许的字迹。
“Boullemarquetry,是这个镶嵌法的名称吗?”庄缚青明明对她喜欢的一切如数家珍,甚至能够根据这件挂钟的款式,推测她是在赴往英国留学的第一年收购的,却要装作不懂,同她闲聊:“我不太专业,要是念错了,你可以指正我。”
“你发音很标准。”岑稚许说。
庄缚青浅笑,“看来没有班门弄斧。”
他睨过来的视线很温和,仿佛昨晚打她个措不及防的人不是他,岑稚许在心底冷笑,终于同他撕破脸,“庄缚青,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
庄缚青先是一愣,面色沉下,而后又勉强扯出一丝笑痕。
“看来你讨厌的点很多,才能这样优中挑最。”
“我讨厌你永远自以为是,把自己指摘得干干净净。”岑稚许这些话,不仅是自己的心声,也是代庄晗景所说,“牺牲自己,让你很有成就感,是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庄缚青嗓音黏缠,选择了逃避。
“我在说什么,你心里跟明镜似的。”岑稚许字字直击要害,“就像北边那块地,起初我和你争锋相对,互不退让。你要做度假山庄,项目方案和利弊分析我也看了,OK,这就代表我们达成共识。可是你后来怎么跟谢辞序说的,要改成赛车俱乐
部,却没有提前通知我。”
他享受的就是她得知真相那一刻的哑然。
其实他早就做好了决定,前期争论到面红耳赤,不欢而散,都是为了铺垫这一刻。
但岑稚许不需要这种无畏的牺牲,甚至可以说,反感。
“再者,就拿京越传媒想做的纪录片节目来说,你完全有更好的方式引荐,却偏要挑中晚宴的节点,掐准了谢辞序在的时候,制造巧合。”
她们自小一起长大,见证了彼此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个瞬间,可以说,这世上除了庄晗景和岑琼兰,最了解她的人,只剩下庄缚青。他知道她能化险为夷,处理好他使下的绊子,他就是要让她不愉快,好体现这种牺牲的意义。
庄缚青垂睨着她,“阿雅......”
他嗫嚅半晌,手臂抬起,意图同她解释,却只换来岑稚许退半步的拉开距离。
“我跟谢辞序在一起了,麻烦你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事,没有必要。保持点边界感,同样重要。”
浓郁的血腥气从喉底漫了出来,庄缚青内里已经被她接二连三的质问炸得腐败不堪,拳头握了又松,强装镇定,沉眸问:“你这次是认真的?”
那双眼瞳依旧明锐清醒,冷静到容不下他分毫,她反问:“我哪次不认真?”
“我有点累了,你先走吧。”
庄缚青还欲说什么,岑稚许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谢辞序打来的。
在她们确定关系后的第二天,连关心的话都理所当然。
岑稚许并不避讳庄缚青也在,她怎么会不知晓他的心思。
她们是两块相同的镜子,照出彼此的脸,倘若镜面碎裂,必然能够清晰得看见对方眼中的自己,一览无余,面目可憎。
她现在的情绪有些乱,手机里的冷磁音质响起,在空旷的平层内,掀起回声。
“你这是,才起床?”
按照她平时的作息,现在正是她起床气最盛的时候。岑稚许怀疑自己之所以这么冲,跟庄缚带着人一大早来打扰她脱不开干系。
“我都忙完一轮工作了。”岑稚许说。
那段静了几秒,才缓声道:“昨晚给你递名片那家公司我查过了,没什么问题,不过据说现在资金链断裂,即便你参与了节目的拍摄,也很难上映。”
或许有的人天生就是对方的克星,有的人则是命中注定的般配。听到谢辞序夹杂着几分懒怠的嗓音,岑稚许的心情竟也平静不少,她轻吸气,装作为难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他们的邀请了。”
“这么快?”
岑稚许:“我做事有时候全凭冲动,要是等那股劲过去,估计就再也不会有勇气了。”
“我还以为你会先等我查完。”
得他记挂,清晨就给她打来电话,岑稚许唇角牵出一丝弧度,绕过庄缚青,“我正想告诉辞哥来着,现在看来,好像有一点晚。”
“你不会生气吧?”
对面嗓音稍霁,口吻兴味:“你很在意我的感受?”
倒也算不上在意。
她做决定的内因,向来是抛却情感纠缠后的理智,不论谢辞序有没有说出昨晚那番话,都不会影响她的决定。
不过这才刚在一起,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应该有一点。”岑稚许模棱两可道。
她尾音放得很轻,谢辞序的标准也因她一降再降,就连听到她说这种话,竟也觉得满足。
真是疯了。他在心底嘲笑自己。
“那就够了。”谢辞序说。
寂静的氛围仿佛拉着丝,勾着天南地北的两个人,不由得回想起昨夜那个意犹未尽的吻,以及她所说的,尝试在吻里添加新的东西......
还没来得及验证。
多少还是有点遗憾。
岑稚许抿抿唇,余光瞥见庄缚青穿过庭院离开,“我是不是应该做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准备?毕竟我已经答应了邀约,总不好出尔反尔。”
“暂时不用。”谢辞序嗓音微微喑哑,“你按照最好的状态准备就行。”
他肯定不会知晓她会注资的事,岑稚许打算跟京越签订保密协议,就算后期节目播出,花费大额资金造势,她也可以完美地在幕后隐匿身份。
届时装作意外之喜即可。
岑稚许眨了下眼,问了句为什么,谢辞序斟酌片刻,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道:“我投资了八千万。”
“不出意外的话,它将成为你履历中精彩漂亮的一笔。”
八千万?没有一位烧钱的流量明星,百分之八十的经费都能用在节目上,什么大制作需要这么多?
饶是早就见惯世面的岑稚许,也不免为这个数字所惊诧。
谢辞序担心她退缩,浓眉轻皱,语气也柔,“吓到你了?”
“别有太大压力。”
岑稚许花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强装镇定,声音含着颤,“没有。”
“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竟然也成了‘千金一掷为红颜‘里的红颜。”
谢辞序对词语的敏锐度很高,闻言,不悦道:“是女朋友,不是什么红颜知己。”
有名分和没名分,天差地别。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骂他太过纯粹,何苦在一个爱情骗子身上倾注这么多。
庄缚青那辆京A稀有车牌的帕拉梅拉缓缓驶出视线,微信里传来他的消息。
[别太过火,欺骗谢辞序的代价,你承受不起]
[给你留了点布洛芬,头疼记得吃]
岑稚许面无表情地将落在庭院里的那盒布洛芬扔掉。
明知她昨夜睡得晚,今日早起会头疼,送来止疼药又有什么用。
她蹲下身,鼻音溢出来,被谢辞序捕捉。
“怎么了?”
岑稚许撑着石桌台站了一会,后脑勺心那股钻心的疼总算散去不少,她揉着太阳穴,忽然很想念谢辞序的怀抱。
或许是身体的疼痛会牵动脆弱的心绪,她从不在人前展露这些,唯独在谢辞序面前,没有诸多枷锁,她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可以无所顾忌地暴露自己的柔软。
“身体不舒服。”她吐字很低,恹恹的,听起来有些可怜,意有所指道:“可能是分别后遗症。”
谢辞序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嗓音近乎于哄她:“共享定位打开。”
“辞哥要来找我吗?”
“嗯。”他应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