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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宜华走进殿内时,恰好见到越颐宁在品茶,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方敞开盖子的红木锦盒。
长公主不懂茶叶,什么也没察觉,反倒是注意到了越?宁今日的衣着,她神色惊讶:“你今日也穿这一身么?”
越颐宁饮茶的动作一顿:“这一身不行吗?”
魏宜华打量着越颐宁,乌发简髻用一根翠山玉簪定在饱满的头顶上,素面无饰,与往日无异的一袭青衫白袍,倒是换了条鲜妍些的腰带,但一眼扫去还是淡雅过头。
魏宜华:“自然不行,今儿我们要去参加那百花迎春宴,你穿这一身就太素淡了。”
魏宜华最了解越颐宁的做派了,只是她疑惑一点:“你的侍女昨夜没有替你选好衣服么?”
越颐宁:“……………其实选了。”
越颐宁想起今早摆在床头那两身艳丽无比的衣裳,那多半就是符瑶替她挑的。
听说她要去参加百花迎春宴,符瑶比她还兴奋,连连说不能再穿旧的了,给她精心搭配了两身,她明早起来以后也不用再费心思选,直接穿便好。
只可惜,越颐宁一早醒来看了又看,还是觉得自己无法接受如此大开大合的色彩,故而瑟缩着去衣橱里拿出了这套穿着率最高的衣衫。换好后她自己挽了头发,眉都懒得描,便一直坐在这里等长公主来。
魏宜华想起了什么。
她危险地眯了眯眼:“说起这个,为何我从不见你穿过其他衣裳?你入府以后,我便特地让女按照你的尺码裁了十几身燕京时下流行的冬衣,怎么都未见你上过身?”
“还有,前些日子刚织造司刚送来的几匹珊蜀锦和彩面绸也都拿去做了新的春袍,应该早就遣人送来了,你没有收到吗?”
一串连珠炮砸来,令越颐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的眼珠子开始乱飘:“…………………收到了的。
越颐宁只是更习惯穿自己的旧衣服,而非他人送的新衣,但这一举动落在不明原因的魏宜华眼中,多少是有些伤人的。
越颐宁见魏宜华抿唇,腮帮微微鼓起。
她心下一跳,连忙道:“是我的问题,我之前都不太注意穿着打扮。但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那我今日便穿吧。”
符瑶不在,殿外进了两名侍女来替越颐宁更衣,越颐宁才发觉魏宜华还在殿内,好像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算了,都是女子么。
越颐宁心中无所谓地想着,像个布娃娃一般任由两名侍女摆布,连她们给自己挑了什么都没看。那两名侍女一收手,魏宜华当即出声:“这套不行,颜色太艳了。”
“再给她换另一套,要偏冷色的。”
两名侍女应得飞快,头也不抬:“是。”
越颐宁:“?”
越颐宁又被推入屏风后头,扒光了刚刚穿上身的衣裳。
魏宜华第二次审视:“这套花纹太浮俗,换一套,要暗纹底的。”
魏宜华第三次衡量:“这套不显腰身,将人衬得臃肿了,换一套齐腰的。”
魏宜华第四次沉思:“这套………………”
眼看着要被折腾第五趟的越颐宁终于出声了:“等等!”
越颐宁无奈地扶着屏风,看向魏宜华:“长公主殿下,真的可以了,我穿什么都一样的………………”
她如此说完,却见魏宜华眼里腾然亮起两道光辉。
越颐宁愣了一下,面前华服锦衣的长公主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颜,眼睛晶亮地看着她:“就这身了!”
越颐宁被侍女带着坐到铜镜前,才看清自己身上的衣裙。春水潋滟的青绿色,带着一点天穹渺远的蓝,落入这片湖泊中,糅杂成一团。清雅的莲花化作湖底的花影,浅浅地印在布帛上,一身淅淅沥沥的雨气罩着,温柔又清雅。
“这是我月初时拿到的那批暗纹蜀锦布中纹样最精细的一匹,这青莲,我看到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你。我让素月吩咐织造司,一定要拿去给你做一件春袍,”魏宜华从铜镜后扶上她的肩膀,笑得弯起眉眼,“我便说我的眼光准没错!果然很衬你。”
越颐宁看着铜镜里的魏宜华的笑容,心下熨暖,嫌麻烦的想法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眼看着那侍女拿起了脂粉盒子,她翘起的嘴角又住了。
魏宜华端详着镜中人的苦瓜脸:“颐宁生得这般好相貌,却总是素面朝天,内蕴的光彩都没能放出来。今日便听我的,只需略施脂粉再描眉点唇就好。”
看着逐渐逼近的口脂片,越颐宁认命地咬了上去。
百花迎春宴是春夏时节里燕京最为盛大的宴会,历年来都设在城西的皇家园林中举办,自三月十五开廷门,连绵七日方歇。能参与百花迎春宴的皆为高门豪族和名士新科,所有人在此地共观舞乐,兴起斗诗对棋,归来赏花饮酒,一番清谈雅集,好不潇洒痛快。
车马停卸,越颐宁跟随在长公主身后入了园林,她们一行人被侍女引向庭园深处。
由外花厅到广庭水榭的路上,锦石铺径,光可鉴人,松柏夹道而立,森然清幽。东西南三面皆有似锦繁花环池怒放,庭白牡丹,栏红芍药,俱都鲜艳娇嫩,倚风送香,含露写春。不秋草遍地生根,及第花丛丛蔓蔓,银塘似染,金堤如绣,那湖心一座亭连着一座亭,轻歌曼舞的女倌不知疲惫地旋
转清啸,纷繁花叶下倾倒堆放着数只金色酒壶。
放眼一望,艳杏烧林,湘桃垂梢,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色。
皇家园林湖心为眼,划作东苑与西苑。这重重花影掩映的西苑,便是女眷们的聚集清谈之所。无论是新初登科的女官还是深居内院的贵女大多都在此处,男客们则更多聚在东苑。此番划分并非规定,而更像是一直以来的约定俗成。
百花迎春宴的历史习俗由来已久,数十年前只是高门贵族间年复一年的聚会,设在开春时节,直到十年前女官制度落实,男女大防的旧俗被弱化,这登科新士的琼林宴和世家贵女们的春日宴也由此渐渐合并进来,成了如今体量庞大的百花迎春宴:文人雅士可以在此斗诗赋词,政客士族也能清谈
议国,年幼的孩童便嬉戏玩耍,未出阁的贵女们亦可借此机会相看未来的郎君,其玩乐属性逐步被社交属性所取代。
而这东西苑交界处,有一片假山花林与亭台楼阁,正是代表着模糊不清的地带。因为这片繁花密林每年都会牵引无数根红线,因而又有一个别称叫“鹊桥仙境”。
谢云缨对此早有耳闻,她这人可八卦了,正准备一进门便直奔这片花林去看别人的热闹,结果被系统叫住,“宿主不打算先去见见女主么?这是个认识她的好时机呀!上次你不还说上茅房结果错过了女主很可惜嘛?“
半月前越颐宁来过谢府为谢治算卦,谢云缨开着直播偷听到一半,突然有了三急,直奔茅房而去。结果她还在如厕,越颐宁那边却提前结束了,她便未能如愿制造与女主的偶遇。事后,谢云缨直呼该死的粑粑尽坏她好事。
别说,系统这一句确实提醒了谢云缨,但她有疑问:“这宴会不是持续办七天么?我感觉越颐宁第一天不会来的吧。”
在原书中,越颐宁在这次百花迎春宴里只出席了两天,便是捡了人最多的第三第四天来的。她的目的也非常明确,结识人脉,进一步为三皇子布局朝廷。
系统:“女主来了哦,地图显示她已经快到了。”
谢云缨惊异:“居然真的来了?那这段剧情岂不是又和原书不一样了?”
系统沧桑道:“……………….我以为宿主已经习惯了。”
既然得知越颐宁很快便会赶到,谢云缨便打消了挪窝的想法,乖乖地坐在红木椅上,看着眼前的莺莺燕燕们发挥。
水榭角落里有女郎在抚琴,只闻高山流水声中,一名着丁香色织锦绫罗裙的女子率先开口,声音袅娜柔美:“袁宏道先生曾言,花之有使令,犹中宫之有嫔御,闺房之有妾媵也。如今我看这花园才明白,这百花确实有品阶之分,腊梅虽高洁,却难称朱门盛宴之景;而牡丹虽俗气,却着实是大方明
艳之色。”
周遭的世家小姐都附和了几句,陡然间,一名身着碧荷色长裙的女子开口打破了和乐融融的氛围:“李二小姐此言,是想说百花也有品阶之分,有尊贵和下贱的区别吗?”
十方亭内笑语一静。丁香色罗裙女子从容应道:“自然。先生有言,百花中十二为尊,另十二为婢。暮春三月,当以牡丹为尊,以迎春、瑞香、山茶为婢。”
着碧荷色长裙的少女声音朗朗:“我不这么认为。花无贵贱,所谓的品阶参差都是被人强加的罢了,所有的花原本都只是花而已,并无高下之分。”
她和谢月霜作为世家贵女之首,凡遇宴会,身边少不得跟一群出身中下品的小官女儿,哪怕是谢云缨这般臭的名声,只要坐下就会慢慢被路过的女孩围在中间。偏偏谢云缨一开始就想溜还没溜成,被谢月霜逮了个正着。谢月霜也不知为何,笑语盈盈地拉着她,话里话外都是要她陪着。
按理来说,在这水榭中只有她们俩说话的份,可这两位当着面却有点要吵起来了的意思。
系统解释道:“那个穿丁香色衣服的是伯爵府李家长房的二小姐,穿碧荷色衣服的是七品程督察使之妹。”
谢云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不是,这有好吵的??感觉很像没话硬吵啊!”
系统摇头:“宿主,她们并非是在聊花,而是在以物喻人,吵的是阶层立场的问题。”
谢云缨:“………………“
谢云缨:“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很像个傻子。”
系统惊讶:“宿主才意识到这一点吗?”
谢云缨:“…………”干!
一人一统闲话间,十方亭中已是水深火热。
李姑娘冷冷一笑:“为何天下人皆以牡丹为贵重,这百花迎春宴上的名品牡丹都卖出天价,莫非天下人都瞎了不成?你何必与我在此处争执,不如痛快承认你口中的梅花低人一等。”
程姑娘气急:“你!”
二人对峙间,一道青黑色的身影从水榭外走入。
“说得可真好。当真是花有百态,人有千面。”
这一句话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众人皆看着眼前这位突然而至的面生女子,眼眸冷冽,好似淬冰漱玉。
她再一开口,便如锵石激水,扬声清越:“我只知花无品阶,而人有高下。高者自矜,下者不卑,故高者也不高,下者也不微。”
“花开花落自有其时,人来人往各安其命,百花迎春宴上众芳争艳,却又融洽和美,美美与共,却不知赏花的人是何等贵骨,硬要压人一头才显得出来。依我看,这有灵有言的人,还不如无神无智的花。”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当真如一记响亮的巴掌般用在那丁香色罗裙女子的脸上。她面色顿时有些挂不住了,瞪向那闯入水榭亭中的青黑色圆领袍的女子:“你又是谁,不知道别人言语时不可插嘴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那名刚入水榭的圆领袍女子。
她微微一揖,掀起的眼帘里满是漫不经心:“在下周从仪,乃今年文选新科及第的探花,见过诸位世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