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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试与县试相比,不仅点名、领卷、封门这些与县试相同,其?他?的譬如出题范围,放头牌的前十人会被放炮吹打送出,以及天?黑之后便要交卷,不准继烛等规定也差不多。
为了让考生清楚当前的时间,胥吏们每隔一?个时辰便会击磐报时。
齐鸢写完首篇后,约莫着此时距离开考也就半个时辰,因?此略微休息片刻,又取过了第二张试卷。
然而就在他?铺好答卷,提笔待写的时候,考棚却走进来一?个差役,手里拿着一?个小戳子。
此时诸位考生们都在忙着思?索怎么答题,并没有人注意到前面的异常。齐鸢也是凑巧抬头看到了有人进来,他?内心疑惑,留意那人的动作,等看清对方是在给考生们的卷子上盖戳后,不由狠狠一?愣。
在院试时,考生得题后半个时辰后,会有监考书吏来盖起讲戳。因?此院试时,首题一?出来,考生们就必须先将起讲做好,并抄誊在试卷上。如果书吏盖戳时,试卷上还没有首题的起讲,便会视为犯规。
这一?点是为了防备有人调换试卷或者抄袭。若是有人首题做得慢,盖戳时还没写好,就会被记下名字,被胥吏们紧盯,之后文章写得再好也要被降一?等。
很多考生对这一?点不熟悉,院试时被记了名,心绪不免紧张烦乱。齐鸢经历过一?次院试,对此印象深刻。
但现在可是府试,府试并没有这样的规定啊!
那名差役从头开始,挨个盖戳,果然,不少考生对此感到疑惑。此时开考才?半个时辰,便是有人思?索出了破题承题这些,也只是写在草稿纸上,因?此绝大部?分考生的试卷都是一?篇空白?。
齐鸢心下存疑,多看了那名书吏一?眼。不多会儿书吏拿着戳子走到了齐鸢身边,抬头往答卷上看了一?眼,不由愣住。
齐鸢的首题竟然已经答完了,且字迹端庄,格调巍然,显然不是为了抢着交卷而仓促写就的。
他?微微皱眉,随后点着齐鸢的草稿纸,沉下脸低声训斥道:“你这莫不是拟题抄袭得来的?怎么这么快写完了?小小年纪休要动什么歪心思?,要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在首题卷上盖下一?戳,转身走了。
齐鸢被骂得心头火起,然而又不能跟书吏理?论,只得压下火气,皱着眉继续答题。然而这次等他?提笔时,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道灵光,随后猛地顿住,看了眼刚刚书吏敲击的草稿纸。
他?答题从来不用草稿纸,因?此无论哪场考试,他?的草稿纸都是空的。
这一?点在顺天?府应考没问题,当时他?是顺天?府神?童,行事越疏狂不羁越能显出本?事。
在不久前的县试也没问题,洪知县是爱才?之人,知道他?作文一?挥而就,只会更喜他?才?思?敏捷。
但现在,是钱知府做考官。自己?若仍是如此,恐怕要授人把柄了。
因?为按照规定,答卷和草稿纸是要一?起交上去的。院试时考官还会比对草稿与答卷的内容,以此判断是否有考生请人代写或抄袭。现在钱知府都让人来盖起讲戳了,等阅卷时,难保他?不会对比草稿纸。
所以刚刚的书吏是无心之举?是有意为难?还是暗中提醒?
齐鸢心里暗暗留意,将草稿纸先拿出来,装模作样地在上面重写了一?遍,还不忘故意写错几个字,勾勾划划,显得自己?有过修改。
这样写完后,第二篇便破例也打了一?遍草稿,又添添改改,显得好像仔细雕琢过一?样。
那名书吏很快转完全场,临走前,他?回头又扫了齐鸢一?眼,随后松了口气,迈步离开考棚,来到大堂上。
而此时,除了钱知府和应该在场的教谕外,还有一?位不速之客也在堂上,慵懒地坐着。
何教谕见这人哈欠连天?,显然十分困倦,心里不由暗自嘀咕。之前县试,桂提学突然到场也就算了。今天?府试,眼前的这位竟也在龙门关闭之前不请自来。
他?是知道这个人的,朝廷内卫的指挥史?,太监蔡贤的干儿子谢兰庭。
虽然褚先生每每提到这人时,都只是摇头叹息,一?句难听的话都没说过,显然对他?另眼相看,但何教谕还是对谢兰庭就是喜欢不起来。明明一?个武官,偏偏干涉别人的府试,更让人上火的是,钱知府竟对他?言听计从,百般讨好。
明明前几个县考试的时候,一?切都是按照往年流程,并没有盖戳这回事。这人一?来,却非说江都县和甘泉县的考题太简单,若不严格要求,恐怕其?他?各县考生不服,以为钱知府徇私。
考题已经公布,总不能临时更改,因?此钱知府在他?的暗示下,想出了盖戳的办法。
此时负责盖戳的书吏回来,往上一?报,两千多名生童中,写完起讲的竟然只有一?百多人。
何教谕暗自懊恼,认为这样临时起意会影响考生的心态。他?忍不住瞥眼去看,却见钱知府面露喜色,忙不地地与谢兰庭耳语。
“还是大人聪明,这样一?来,下官只要从盖过戳的生童中,取那些文章通顺的便可了。这府试年年考,上万考生的卷子都要一?一?过目,着实?累眼啊!”钱知府嘿嘿笑着,又压低声,“大人,老师可看到学生送的东西了?”
谢兰庭半阖眼,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不知道。怎么,那么点破东西你还舍不得了?”
“不不不,下官不敢。那是下官孝敬老师的。”钱知府连忙摆手,想要解释,但堂中还有其?他?人在场,说话不太方便,便将剩下的话暂时忍下,想了想,改口问,“大人可还记得江都县齐鸢?”
“当然有印象,”谢兰庭微微睁开眼,冷嗤一?声:“自作聪明,不知好歹的纨绔之徒。”
他?说完一?顿,狐疑地看向钱知府:“怎么了?”
钱知府见他?神?色漠然,似乎还有一?点隐藏不住的厌恶情绪,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他?要对付齐家,就注定不能让齐鸢过府试。但之前他?曾亲眼看到这谢兰庭与齐鸢并肩而行,后来又听手下说谢兰庭救过齐鸢,因?此心里十分担忧谢兰庭被齐鸢所迷惑。
如果真那样的话,那他?就不敢动齐鸢了。要知道谢兰庭对蔡相来说亲如骨肉,自己?不过是一?个外人,可不想惹恼了他?。
当然,齐家的东西关系重大,不管是齐家的情况还是谢兰庭与齐鸢的关系,他?都得告知老师,听老师安排。
现在谢兰庭矢口否认,钱知府当然大松一?口气。
怪不得这人组建文社?选中的是何进,而不是县试案首齐鸢。看来自己?之前想多了。
日头一?点点升高,辰时钟响起的时候,谢兰庭实?在待着无聊,便跟钱知府说了一?声,进考棚巡场去了。
钱知府当然不会拦他?,甚至让胥吏跟着听使唤。何教谕见他?离开,内心暗喜,却忘了谢兰庭那张祸国妖民的脸,于是没过多会儿,何教谕就听某一?方向的考棚传来了监考胥吏的呵斥声:“都瞎看什么!谁若顾盼、移席、喧呼、吟哦,立即扣考!”
何教谕:“……”
此时,齐鸢已经写完了第二篇的草稿。听到外面的考棚先后传来喝令声时,他?倒没往心里去。
毕竟科场舞弊之风屡禁不止,两三千名考生中肯定有挟带作弊的,请人捉刀的,设法偷天?换日改试卷的……什么人都有。而他?一?旦进入思?索的状态,便很难被外界影响。
因?此当这处考棚有人发出轻呼以及倒吸气的声音时,齐鸢也浑然不觉,只径自滴水磨墨,往第二张答卷上誊写文章。
第二题的原文是“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汤之盘,指的是汤王沐浴的盆。汤在盆上刻字以自警。“苟日新”是说,每天?沐浴,果然能够洗掉自己?的污浊,亦是指果然能够每天?去除自己?的毛病旧习。
汤以以沐浴其?身来比洗濯其?心,因?此这一?句其?实?是在说,每天?都要自省,去除自己?的毛病和旧习,而且每天?都自新,天?天?都反省检点,不可稍有间断。
而下一?句,便是仪征县的生童们首题的下半句“《康诰》曰:作新民”。
齐鸢草稿已经写完,此时凝神?提笔,写下破题。
等他?一?口气写完几句,再去蘸墨的时候,就听身旁有人啧了一?声,轻声念道:“传者以新民望天?下,而稽古以示其?极焉。盖君子将偕民于至善,而可苟焉以为新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