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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瑜离开了几个月,西院换掉的不止是人,追风也被送走。后边的围墙堵了起来,长在墙下的杂草被拔得一干二净,每日都有人借口清扫,在那儿盯着她。
自从回来那日起,顾青川便不曾踏足西院,林瑜亦老老实实待在这地方,没再想着出去。
西院的景致好,地方宽敞,虽说冷清了些,但想要什么,说一声就有人送来,林瑜过得还算习惯。
这样的消息送到正院时,杨瀚墨却提不起笑。
他跟了大爷这么多年,大爷这几日虽不曾问过雀儿姑娘,可从府外回来时,好几回都走错了路,险些朝西院去了。
夜近巳时,书房内还亮着烛火,今日文御史来了信,大爷约莫还要过上一个时辰再去歇息。
杨瀚墨泡了一壶茶送进书房,到了里边,先朝书案瞥了眼,自家大爷正在案前写字。
他在桌边放下茶壶,没有即刻出去。过得会儿,果然瞧见那头搁下笔管。
顾青川淡声问道:“她如何了?“
杨瀚墨低头,“前几日去看过夫人一回,她问了小人西院原先的丫鬟去了何处,其他的再也没说。丫鬟们说,夫人近日在养花。”
顾青川听完,指腹不知几时按在了额角。
她过得果然自在。
这厮生了一副软硬不吃的臭脾气,使软的她冷着你,使硬的她要比你更硬。生的模样倒是温顺乖巧,实则一身的硬刺,怎么拿都棘手。
杨瀚墨想了会儿,“大人,是否要让夫人??”
“不必管她。”顾青川冷声打断,又揉了揉胀痛的额角。
“一切照常便是。”
林瑜被关在这方寸之地,哪里会真正自在?不过是苦中作乐。
她总不能天天愁眉苦脸往床上一躺,那样太颓废,不如养些花草,好好打发日子。
悠悠哉哉到了五月,榴花初绽,晴风飚柳,草木郁郁葱葱长了起来。
林瑜每日依旧清闲得无所事事,除了莳花弄草,便是翻翻书,反倒是房里伺候的几个丫鬟着急起来。
见桌上放着绣绷,金环便问:“端午要到了,姑娘可是要绣个香囊放艾草?”
林瑜正在拆莲蓬,这是昨日厨下送来的,莲子肉满,鲜嫩清甜,她很喜欢。
金环没听见回音,继续道::“上个月婢子瞧见大人的时候,他腰间空空,姑娘不妨多做一个香囊。”
上个月。
林瑜数了数,自己回来有一个月了。也有一个月没见到顾青川了。
她咬开一颗莲子,不妨吃到了带苦芯的,生涩的苦味瞬时在舌尖铺开。
林瑜抿着唇,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拧脾气,一根筋。哪怕在职场上也属于吃得开的那类,在讨厌的甲方面前没少和同事一起当孙子。
面子于她而言其实没那么重要,偏偏这一次,她怎么都做不到去顾青川跟前低头应承。
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有动摇的时候。
顾青川哪里是好惹的脾气,自己的的确确得罪了他,若等到他先没了耐性,自己保不准要吃些苦头。
但一想到他要她做妾,心头就会有恐惧蔓延出来。
就这么拖着磨着,竟然过去了一个月。
傍晚时候,金环看了眼外边,“大人这些日回来得早,这会儿估计已经回府了。”
她一贯闷头闷脑,今日却是接连劝了好几句,林瑜稀奇看她一眼。
“莫不是太阳打东边掉下去了?你也成了话篓子?”
“没………………没有。”金环面颊一红,讷讷低头,心中却在暗暗叫苦:
好姑娘,您不知道杨管事暗地里隔两日就要把我叫去问一次话,昨儿个还训斥了番,要是您不肯去,我待会儿少不得还要劝上一句的。
她一句话都没说全,耳根已经涨红。
林瑜看在眼中,默默叹气。哪里找来这么呆的丫头,什么都写在脸上,自己想要装傻都不行。
林瑜想了想,“你去厨房问一问,现在可有银耳,拿些到茶室去,我要煮一碗甜汤。”
金环猜到她要出去了,即刻转忧为喜,笑道:“厨下肯定有银耳,婢子这就去取回来。”
林瑜起了身,取出了昨日压在冰鉴中的樱桃,尝了一个,味道还很甜,用来煮汤正好。
她在现代过着独居生活,常常自己料理三餐,但好厨艺是绝对没有掌握的,能养活自己全靠拥有一张不挑食的嘴。
菜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几道甜汤,樱桃银耳汤便算一样。
甜汤的煮法都一样简单,樱桃对半切开,水发银耳撕成小块,待瓷罐中的冰糖化开,再添些水,把食材放进去一起煮。
还在煮汤的时候,林瑜一而再再而三叮嘱几个丫鬟,不许提前告诉顾青川。
“你们若是非要说,我就不去送了。”
几个丫鬟都翘首盼着她与顾青川重归于好,难得见她肯做些什么,虽然按捺不住想去告密,却更怕林瑜反悔,都小心答应下来。
林瑜看见她们都站到一边,这才放下心。
她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也不要提前有准备才好。
待银耳煮得差不多了,林瑜把它们捞出来放凉,想起柜下有一樽玻璃盏,又叫金环把它拿了出来。
樱桃银耳盛在玻璃碗中要好看一些。
甜汤在盏中放凉后撒上一点去年存的桂花,林瑜捧着看了一回,与记忆里的甜汤卖相有些许差别。
尝了一口,味道却是正好,也不愿重新再做,直接放进红漆雕海棠花食盒。
做完这一碗甜汤,已过去半个时辰。外面天色微暗,夜星几点,这个时候,顾青川若是无事,该回来用完了晚饭。
额头出了些薄汗,林瑜回到卧房,金环已经浸好帕子,要给她擦。
“姑娘要去正院,不若换一身衣裙?重新梳妆打扮一番?”
林瑜侧身躲开,自己接过湿帕,贴着脸颊降温,“梳妆打扮就不必了,至于衣裙??”
她走到镜台前,今日穿的白绫衫,青缎裙,都没有弄脏,不过外面的芙蓉绣鹅黄比甲上沾了些水渍。
林瑜打开里间的顶箱柜,另换了件立领的青绫琵琶袖上衫,又将比甲换了一件,才提起了食盒。
金环提着灯笼陪她一同出去。
守在垂花门边的婆子瞧见两人,原想拦着,瞥见林瑜手上提的食盒,恍然大悟,退至了一边。
入夜有细细语,两人绕过照壁,脚步声穿过复廊,转过一片竹林,才瞧见月色下几座广厦。
廊檐雕琢,黑瓦白墙,酸枝木雕花圆窗投下一小片烛影。
进了月洞门,林瑜没让小厮通传,把金环也留在原地。
金环道:“姑娘,灯笼怎么办?”
“你自己拿着,我能看清路。”
庭中月光空明,远处长廊下挂着几盏明灯,人正在书房里。
林瑜悄悄呼了口气,独自走上鹅卵石铺筑的小径,循前而去。
短短数百步,她磨磨蹭蹭走了将近一刻钟,眼看要到了,先听得书房里一声冷斥。
“滚出去。”
林瑜一怔,不想这时候进去触头,很快便生出退意。
书房内许裘却先退了出来,他一眼便看见远处的身影,面上颜色一扫而空,忙不迭喊出声:
“姑娘!”
林瑜没来得及走脱,只得半回过身,待他走近了才道:“我原是过来看看大人,想来他在书房还有要事,就不打扰了。”
她把食盒递出,“你拿去送给大爷。”
许裘知道两人在船上吵了架,哪里敢接,咧嘴一笑。
“大人并无要事,雀儿姑娘既来了,不若进去看看,亲自交给大人才好。”
林瑜瞪了他一眼。
不敢接你非得多嘴喊出来。
到了门口,轻叩了两下门。几息之后,听到里面男人低沉的声音。
“进来。”
书房内里宽敞,靠墙有两面高柜,往里有一张髹漆檀木博古架,搁满了大大小小的名贵摆件。
往里走了几步,见到鸡翅木翘头书案前坐着的颀长身影。
他换过了官服,穿着一身象牙白缎面道袍,袖口滚边绣着银丝水纹,腰束宽带,眉眼间有淡淡倦意。
林瑜走近,把食盒放在书案角落,福身行礼。
“昨日送的樱桃没有吃完,我拿着煮了一碗甜汤,特意给大人送过来。”
顾青川乍然从她口中听到这一番话,实在意外。抬眼看去,的确是她端端正正在对侧。
两人对视片刻,顾青川已然确认她没准备下一步,不禁拧起眉头。
“就这样?”
想了一个月,成心过来给他添堵?
他的语气有些不对,林瑜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话,确定自己用的是敬语,语气也温和可亲,再挑不出错处。
她迟疑点头,瞥见书案上几封信笺,试探着道:“大人公务繁忙,我先回去,不在这儿打扰您了?”
她说完,顾青川面色显见变得更沉。
林瑜拿不准自己踩错哪儿了,要她继续提起上回的事,是绝对不行的。
她索性不再说下去,揭开食盒,把甜汤端了出来。
“哦,还有。”
顾青川重新抬眼,猝不及防唇角被她亲了一下。
林瑜撑在书案上,“我这个人从来不会说好话,大人别和我生气。”
她的声音轻轻,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人很快出了书房。
顾青川坐了少顷,看向书案上一碗红红白白的汤,汤上还飘着桂花沫,着实不太入眼。
他拿起调羹尝了一口,味道却还不错,并不是想象中甜得发?的味道
银耳的嫩,樱桃的香,被糖水融在一起,淡淡的清甜。
不过几口便舀了个空,顾青川低头去看,才发现是浅浅一只玻璃盏。
食欲是有了,却不能果腹。
他暗暗皱眉,这丫头总有办法让自己不如意。
林瑜自回来后,没再去过正院,几个丫鬟不知怎么了,也没再出面劝过。
林瑜试探了几句,便知她们最近没被找过。
不找也好,最好快些发现她的本性,把她给赶出去。
这个念头却也没能成真。
端阳这天,厨房送了一盆好看的粽子过来,馅料都用笺纸写了贴在外面,还有艾草香囊,五色绳,一壶雄黄酒。
林瑜实在提不起胃口,只吃了小半只粽,便让撤了下去。
“今日过端阳,姑娘不想出去么?河里有赛龙舟呢。”
林瑜摇摇头,除了清明节,其余节日对她没有差别,她也不在意那些节日特色。
只是肚子到底还是要填饱,晌午没吃,入了夜,又让补上了一顿。
房内摆上了一桌饭菜,金环带着心事,去外面转悠了圈。
她又踱回房中,纠结小会儿后,劝道:“姑娘,咱们不如等一等?今日过节,或许大人会过来。”
林瑜心里发闷,刚刚饮完两盏雄黄酒,面色已经泛红,拧起眉头,轻声道:
“来就来,我还会怕他?”
几个丫鬟一齐噤了声。
林瑜觉得奇怪:“怎么了?”
她们连看也不看她,一起向她身后福身,“大人。”
林瑜怔了怔,转过头,瞧见一袭天青直裰的身影。
几个丫鬟动作快,很快把席面重新换过,摆了几碟果子,一碟油煎的扛子火烧,还要去拿别的,被顾青川止住。
他淡声吩咐道:“不必准备旁的,拿两壶梨花白来。”
林瑜听出是个酒名,心中咯噔一下。
酒端上来后,顾青川挥手让丫鬟们出去,“你既然能喝了,陪我也喝一杯。”
他的语气冷冷淡淡,莫名让人心里发慌。
林瑜心知是算这一个月的账来了,抻了抻裙摆,“好。”
他提起酒壶,给两人都倒了一盏,林瑜即刻仰头喝净。
空了的酒盏很快又被倒满,林瑜一句话也不说,接过喝下。
房内安安静静,只有酒盏与酒壶相碰的声音。
林瑜面前的酒盏空了一次又一次,顾青川面前那盏却还一滴未动。
直到一壶梨花白见空,顾青川问她:“还能喝么?”
林瑜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影,面色绯红,仍旧强撑着点了点头。
她去拿他剩下的那盏,还未碰到,被顾青川拂袖挥开。
他面上已有愠色,将人打横抱起,一把放在床上。
“就这么拧?”
林瑜不说话,等他过来解自己衣服的时候,抱紧了他的脖子,恨恨在他颈间咬了下去。
她咬得极为用力,直到舌尖尝到一股腥味才松开牙齿。
顾青川冷着面色,捏起她的脸。才发现她眼中盈满了泪水。
下一息,这些泪便一颗颗滚了出来,在面颊滑出一道湿痕,落在他手背。
顾青川此前未见她哭过,一时怔住,拇指去擦她唇角的血迹。
“流血的是我,你还哭得厉害?”
林瑜不说话,人哭得很凶,他转去抹她眼角的泪,却越抹越多,两只手也擦不完。
好不容易止住了泪,她深呼一口气,推推他,“继续做。”
顾青川仔细端详她的脸,半晌过后,重新口勿了下去。
行至半途,林瑜低嘶了一声。
不知怎的,他一反常态停下来,“弄疼你了?”
林瑜这时候一贯是不出声的,舒服也好,难受也好,她都不想听见自己的声音。
这时被他直勾勾的看着,她偏过头,不大自在地应声。
“有一点。”
顾青川俯身继续吻她,他的体温熨帖在她身上,轻柔的触碰像溪水流,河床下有晒暖的石头,碰到时有轻微的痒,更多的却是舒服。
她不自觉朝他靠近了些。
这人的动作依旧慢条斯理,口从颊侧游移到颈窝,林瑜有片刻的恍惚,身体明明记着他的下一步,却迟迟没能等到。
有什么倏忽抽离。
他在雪脯上落下几点梅印,又缓缓亲了回来。
林瑜酒精上头,等了会儿,不耐催促:“别亲了,你快点。”
顾青川轻声嗤笑,“这就等不及了?”
林瑜胡乱嗯了声。
顾青川仍旧如前,只是在她唇角亲了亲。
他等了一个月,凭什么让她如愿。
。顾青川原想喊醒她,这会儿转了念头,自己拿了帕子随意擦拭过,取了衣裳披在她身上,抱着人去了净室。
男人后颈上立时多出几道红痕,淡铜的皮肤上渗出几个血点。
林瑜勾着他的脖子,脸埋在他胸前,许久才回过神。
顾青川:“好了?“
林瑜闷闷不做声,好一会儿,靠着他的肩头,开始昏昏欲睡。长发落在腰后,遮掩住雪似的肩背。
顾青川拂过她的发丝,在她颊侧落,林瑜闭着眼,舒服地哼哼了声,不自觉抓着他的手指。
顾青川原想喊醒她,这会儿转了念头,自己拿了帕子随意擦拭过,取了衣裳披在她身上,抱着人去了净室。
亲手给她清洗,自然别有一番滋味。
翌日林瑜醒过来,昨夜的事已经忘了大半,只记得那盏喝不完的酒,味道辛辣呛人。
她坐了会儿,便要下床,帘帐先从外面撩起。
探进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手指修长清瘦,一张清隽英朗的面容随之出现在帘后。
顾青川问:“醒了?”
林瑜开口便咳了出来,捂着嘴点头答应。
一只瓷盏从外递进,是清甜的豆蔻水,林瑜捧着瓷盏缓缓喝完,喉咙舒服了点儿,神思也渐渐变得清醒。
她抬起头,“我喜欢和大人现在这样。”
顾青川怔了怔,端起她的面颊,疑心是病了,“什么?”
林瑜认认真真看着他:“大人还没娶妻的时候,我们就像现在这样。”
昨夜铺垫许久,只为今日这句话。
她的眼睛弯了弯,“等大人娶妻的时候,就放了我,好不好?”
女子总要嫁人生子,如此才可安稳度日。如她这般不肯做人妾室,上赶着当外室的却也少见。整个南京城只怕就这一个,不知该说她清醒还是糊涂。
顾青川抚着她后颈的手一顿,阴阳怪气道:“你想得倒是通透?“
不通透行么,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要是信了他一时的好话,去当什么妾室,从此要应付的就不止他一个了,还得加上他的正妻,以及往后数不清的妾室。
若是自己不走运也有了孩子,还得让孩子跟着一道受人非议,到时候走投无路,想要过好一点,得想尽办法讨他开心。
这样的日子不是地狱胜似地狱。
林瑜沉默片刻,道:“我想了好久,只想到这一个两全法。”
这是她的两全?全了她的什么?
顾青川挠挠她的下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随你便是。”
早就知道她与寻常女子不同,一只来历不明的雀鸟,想要驯服,总是不容易的。
要再耐心一些。
林瑜见他这样轻易答应,便知此人肯定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过是拿话哄自己。
要再耐心一些。
心头好歹松了口气,这一步走出去了,总要比前一个月自己窝在房里来的好。
林瑜推推他的手臂,“大人,我在府上闷了一个月,可能出去逛逛?”
她难得求他一次,昨夜又是一场融洽,她雪思潮红都尚未褪去,顾青川自然要答应下来。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出去的时候多带些人,让杨瀚墨跟着你。”
跟着就跟着罢,能出去就行。
林瑜松了口气,躲开他的手,“好。”
一点儿黏黏??的嗓音都没有了。
顾青川心生不满,俯下身,捏着她的下颌吻了上去。
停下的时候,林瑜唇瓣微微发肿。
他按着她的唇瓣,“你说,爷在你心里不值一文?”
这句话听着耳熟,林瑜楞了会儿,才想起是一个月前自己说的。
她不肯认,“不是总督大人先骂的我么?自恃清高,配不上您。”
顾青川冷哼一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她的就未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