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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走妹呀。”
她被唤了一声,然后就被人用力一拽,手掌被迫贴上隆起的肚子。
“扑通、扑通。”
走妹的手掌感受着那小小的生命,那个生命正在跳动。
“走妹,跟我念。”
拽她的那个人轻轻说着,他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一字一句说道:
“妹妹快从妈妈的肚子里走开,妈妈的肚子是只给弟弟住的哦。”
他说完,见走妹没有立马跟着念,原本抚摸着走妹头发的手立刻用力,声音却还是很轻,仿佛怕吓到自己还没出生的宝贝儿子,“快念呀。
走妹被抓着头发,她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快被拽下来。
她看着那个大肚子,最后只能慢慢重复刚才的话:
“……...…妹、妹妹,快从妈妈的肚子里走开,妈妈的肚子是......”
“是只给弟弟住的哦。”
念完后,抓着走妹头发的手才终于松开,按理说,她应该松口气才对。
因为她不再觉得痛了。
“扑通扑通......“
走妹的手还贴在大肚子上,她看着慢慢起伏的肚子,呼吸也不自觉跟着它的节奏走,最后就连心跳声也和手掌下的温热一样了。
“扑通扑通扑通......”
真奇怪,走妹摸着自己的左边胸膛,明明头上没有手在拽着头发了,明明已经不觉得痛了。
??可为什么,她现在会觉得心脏很痛呢?
之后,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真的是一个弟弟。
她还被父亲难得地夸了一句。
“走妹做得真棒!真的把妹妹赶走了!”
她真的把妹妹赶走了,吗?
把妹妹赶走了,是对的吗?
走妹低头,她看着自己的手。
她把妹妹赶走了。
那妹妹会去哪里?
她会去到新的肚子里吗?
住进新的肚子后,她会不会又被赶走?
会不会又被她的亲人给赶走,然后再去新的肚子,再被赶走,再去到新的肚子………………
直到没有人赶她走,妹妹才能出生吗?
那她到底,要过多久才能出生呢?
走妹看着妈妈干瘪下来的肚子,肚子仿佛被撑破了,像个瘪下来的气球,皮皱皱巴巴地粘在了一起。
那里,曾经也是她住过的地方。
??如果妈妈的肚子只能给弟弟住的话,那为什么,她会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呢?她的姐姐为什么会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呢?
明明,他们想要的弟弟才对。
那为什么不赶走她们,反而还让她们从肚子里出来了呢?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定要把妹妹赶走呢?为什么要让她赶走妹妹呢?
走妹走妹。
她的名字是专门赶走妹妹而起的吗?
走妹走妹。
那她也是妹妹啊。
走妹走妹。
她也会被赶走吗?
“走妹。”
走妹回头,她看到一只手,向她轻轻挥了挥。
??这是一个驱赶的动作。
“走妹,快点走吧。”
“别再回来了。“
“快走吧。”
“走啊!”
走妹终于迈开腿,她脚下的路没有光亮,但她只能走,一直走,不停走,因为她的身后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她只要一回头,看会看到一堆黑色的手朝她伸过来??
一些想拉着她,一些却在赶走她。
驱逐她,却又要抓住她。
没有她的位置,却需要她的贡献。
走妹妹。
快走吧,别回头。
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她奋力走着,可无论她怎么用地抬起腿,双腿却沉重地只能慢慢挪动,完全跑不起来,只能慢慢走着。
她走了好久好久,久到眼睛都没办法睁开,直到手终于碰到了前面的墙壁。
??没有路了。
那,她还要走吗?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从梦里那条漆黑的路中醒来。
谢行闲大喘着气,仿佛刚刚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差点让她永远醒不来的梦。
可等醒来,就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脑海里空空荡荡,却记得在梦带给她的害怕和痛感。
谢行摸着自己的左边胸膛,那是心脏的位置。
明明,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才对,明明她都忘了才对,明明她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可为什么,她会觉得心在痛呢?
就像有根无形的针,正在一点一点扎着她的心,想让她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因为她真的,很痛啊。
“阿闲醒了?饿不饿。”
梁欢颂一直坐在旁边,见谢行闲醒了,就起身拿热水开始泡泡面
谢行闲听到那声“阿闲”后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是啊,自己不叫“走妹”了。
她现在叫谢行闲。
行闲行闲。
不断前行,却又从容适闲。
梁欢颂泡好泡面后递给谢行闲,“快吃。”
谢行闲接过,没有立刻开始吃,而是斟酌一下后开口问道:“那个......欢颂,现在几点了呀?”
梁欢颂回答,“中午11点。”
中午......谢行闲瞪大眼睛??那现在不就是第二天了吗?!
她们是早上的飞机啊!
“对不起!”谢行闲迅速道歉,“我连累大家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她们早上就能离开了,她耽误了所有人的行程………………
“那、那现在怎么办,改改改签了吗......其它的工作有没有耽误到,我,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谢行闲越说越着急,“我我我......我......真的......如果不是我的话,如,如果,我没有来的话……………”
她顿了顿,然后语气迷茫:
“那现在,就不会这样了吧。”
“都是我的错。”
所以,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她。
她又做错了。
“不啊。”梁欢颂摇了摇头。
每次谢行道歉,她都会摇头说不。
因为她知道,谢行闲是真的认为都是自己的错,所以才总是道歉。
但在梁欢颂看来,谢行闲没有错。
所以,谢行认真道歉,梁欢颂就会认真摇头。
“这怎么会是阿闲的错?”梁欢颂说道:“明明,是那个喝醉酒的男人突然发酒疯,朝我们冲过来才对。
“可是......”谢行闲低着头,她的手捏着泡面碗,“他是因为看到我,才冲过来的,是因为他认识我,才会这样……………
“那不是更奇怪了吗?”梁欢颂摸了摸下巴,神情里满满的疑惑,“因为认识你,所以突然冲过来,甚至挥起拳头还打你。’
“只是因为认识你,他就会这样了,那和他熟一点的,岂不是天天都得挨他一拳?”
梁欢颂抬头思考,头上似乎都冒出了问号,“和这种暴力狂相处,被打还不远离,反而笑嘻嘻凑过去继续一起喝酒的人......真的会有吗?”
谢行闲也忍不住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她的父亲被杀猪佬打后还笑嘻嘻拿着酒凑过去的场景………………
噗,谢行闲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感觉有点好笑是怎么回事。
见谢行闲笑了,梁欢颂便微微放下心来??嗯,自己的笑话还是能哄人的。
“你快吃,坨掉就没灵魂了。”梁欢颂戳了戳泡面碗,又戳戳谢行闲的脸,“吃饱了才有力气,行程的事情,你吃,我说。
谢行闲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梁欢颂一脸严肃的样子后,就默默点头,“嗯嗯。”
在她吃泡面的时候,梁欢颂开始讲她们行程的事情。
“我们改签到晚上了,和剧组一起出去。”
“至于费用什么的,我们老板说了,她们给报销。”
“后面的工作也没有那么赶,少半天而已,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还有那个暴力狂和同伙,他们现在在派出所,莫珂导演和齐桁编剧,还有我们的老板都过去作证了,力争让他在里面多待一阵子。”
谢行闲慢慢吃着,梁欢颂说一句,她就跟着点一下头,“唔唔!”
梁欢颂闻着泡面的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所以,阿你不用自责。”
“这不是你的错。”
这根本就不是阿闲的错。梁欢颂心想,就算是认识又怎么样,认识就可以随便骂她打她吗?
??凭什么让受害者愧疚懊悔,该懊悔的应该是施暴者才对。
她刚这么想,谢行闲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谢行闲拿出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后,点下了接通。
“喂,是谢行闲女士吗?”
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并且带着小木镇这里的口音。
背景音还有些嘈杂,大概是一些骂骂咧咧的话,就算听不懂也能从语气里知道那个人骂得很脏。
听到自己的名字,谢行闲有些不懂了,她磕磕绊绊回答,“啊......是,是的,有什么事吗?”
“谢行闲女士,你好,我这边是小木镇派出所,关于昨晚的醉酒殴打事件,需要你半小时后到派出所进行调解,调解成功的话,对双方都好,所以,请你准时参加。”
他在说什么。
......?
和那个想打她的男人调解,和平解决吗?
“......调解?”谢行捏着手机。
手机的声音不算小,连旁边的梁欢颂都听到了。
梁欢也觉得不可思议,“......调解?“
“是的,我们派出所很希望化解双方邻里矛盾,促进邻里关系,大家一起心平气和地聊一聊,或许矛盾自然就解开了。”
“......这只算是邻里纠纷吗。”谢行闲喃喃,“可是,我不住在这里,我只是来这里工作.......“
那边顿了一下,然后说出让谢行闲毛骨悚然的话:
“可是,你原名不是谢走妹吗?”
“谢走妹,你难道出去了,就不认这里了吗?你认不出我,你连张大民都不认识了吗?他可是你爸的好兄弟呢。”
........
谢行闲听到他这么说后,她突然懂了。
是了,这里是小木镇。
小木镇在山里,山又在更山的山里。
所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互相认识的,甚至清楚对方的家庭关系。
所以,他和杀猪佬张大民是认识的,甚至,他们可能还在一张桌子上喝过酒。
所以,他才会说出调解。
谢行闲小声说着,“可是......我不想去。
那边似乎有点没听清,“......什么?”
谢行闲深呼一口气,尽量用正常的语气回答,“我说,我不想去调解。”
她不想去调解。
她凭什么要去调解。
调解成功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可他却说对双方都有好处。
到底是都有,还是将她的受益分割给了另外一个人。
那边似乎没想到谢行闲还拒绝,他继续说道:“谢走妹,你要是不调解,小心张大民出来后找你算账......”
听到这句话,旁边的梁欢颂终于忍不住了。
她朝谢行闲靠近了些,“我可以说一句话么?”
谢行闲点点头。
梁欢颂深吸一口气,对手机那边的人发出最真诚的疑问:
“你现在到底是用警察的身份说话,还是在用张大民朋友的身份说话?”
梁欢颂分不清。
不然为什么,他说的每句话都让她觉得迷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