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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盛景元不能现在就出去，他还没有看到那三抬轿子里的人。
法场上，最靠近群众的行刑点设立了斩台，在斩台后方，有一块用屏风四边遮起的地方，在囚车里的人送到斩台后，官兵又将三抬轿中的人押解下来。
直到这时，盛景元眼中的泪再也止不住了。
尽管官兵将视线遮去大半，盛景元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三人，外公，舅舅，母妃……
湘妃双手被缚，但神态依然高贵，脸上也是干干净净的，没什么颓废之姿，相比于父亲和弟弟的狼狈，她云淡风轻，只在被押进屏风前，向旁观的人群中扫了一眼。
淡然的眼睛，这才露出了一些失望。
如果死是必然，她唯一的遗憾，便是没在死之前得见儿子一面，皇家淡漠亲情，在那样冰冷的规则下，却并没有抹杀她对儿子的爱，儿子对她亦然，只是顾虑地多了，他们有太多无从选择的事。
从出生到死亡，每一环都行之不易。
直到她被推进屏风，最后一眼仍在寻找自已的儿子。
盛景元的神经绷得像满弓的弦。
他一刻也不能再忍下去了，哪怕死，他也非去不可！
一念及此，他不顾一切地冲向法场。
“有人强闯法场，格杀勿论！”
盛景元刚一动，刑部尚书李宏源便嘶声吼道。
声音一落，守卫法场的士兵再无所顾虑，挥刀向盛景元截去，整个法场的气氛突然空前紧张，群众们当中瞬间炸开了锅。
盛景元迎向阻拦的士兵，撕下脸上的伪装：“我是慎王盛景元，哪个敢拦！”
“盛景元！”
楚璃听到这个名字后马上向前挤动，但人群已经骚乱，不知有没有人推使，群众的情绪几乎同时失控，直把她挤到了人群中间，她身高不如一般男人，视线很快被吞没。
监斩台上，几位大人在听到盛景元的名字时也是一惊，只有刑部尚书之前和裕王通过气，知道盛景元偷偷回京的事。
想到裕王说过的一句话，“能杀，就杀了吧”，李宏源一声冷笑，自然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杀慎王，但今天有他在，慎王就冲不进法场，救不了湘妃！
更别说如今的慎王早已失宠，哪怕正荣宠加身，他也抵不过王法！
士兵们很快拦成一道墙，把盛景元阻在斩台之外。
面对一排明晃晃的刀尖，盛景元却无所畏惧，洪亮的声音一字一句：
“大人，湘妃一案有重大隐情，还请大人三思后行，大人身上背着天朝律法，如果审判违法，恐怕会被天下诟病，请各位大人正视，将案件发回重审。”
声音传到监斩台，各位大人的表情却是各有各的精彩。
李宏源却是一脸好戏的意思。因为处死湘妃及其族是皇帝下的命令，案子从未经过光明正大的审讯，就连判罪，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做为一个监斩官，李宏源的任务是保证这次处刑顺利，并在事后，将人头或尸体呈给皇帝过目。
如此而已。
是否冤杀了，与他无关的呀。
揭发者楚遂云则一脸淡定，他是三个监斩官中职位最低的一个，另两个还没吭声呢，他急个什么？
只有太傅段文，如坐针毡。
士兵们持刀向前，一步步逼向盛景元，但直到刀尖挨在胸口，盛景元仍然没有退后的意思。
“哪怕死刑犯也有权利得到审判，请各位大人公审我母妃的案子，还天下一个真相！未经审理直接判刑，无视我们的质证，这是什么道理？！”盛景元一步一声，刀尖刺进肉里，眉头也不曾一皱。
倒是把持刀的士兵吓得不轻，不断地向后退去，结结巴巴道：“殿、殿下小心……”
士兵的话他充耳不闻，反正让他更加坚定。
痛，也不过如此！
哪怕死，他也要阻止行刑！
父皇不在乎一个妃子，不在乎臣子满门，不知他是否也不在乎这个儿子！
父皇坚决处死母妃，他没有办法违抗皇令，但他还有一个筹码，就是他自已。
他的命，是唯一可以拿来和父皇谈判的本钱。
他再上前。
另一名的士兵的刀抵上手臂，衣衫破开，血沿着刀口慢慢渗出。
群众们当中一片惊叫，有人甚至哭出声来：“慎王殿下，不要啊！”
这个声音一出，群众们跟着一片响应：“殿下不要再去了，你会死的！”
被父亲扛在肩上的十来岁男孩哭着喊道：“哥哥别再去了，你都受伤了，呜呜好痛啊，你一定很痛很痛……”
“没有大人的命令，士兵不会放你进去的，别去送死了！”
“殿下！”
“殿下……”
喊声越来越强，一个接着一个，不绝于耳。
这些话都听在盛景元耳中，这份厚厚的心意他收下了。但是事到眼前他没有退路，时辰太紧，连把人送上刑场都掐了点，断了他进宫求见父皇的可能，即便有时间他也不会去，父皇会像长公主一样，把他扣在宫中。
闯法场，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抱歉了各位乡亲，”盛景元直直看着屏风的方向，苦笑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受难，哪怕死，我也要和母妃死在一起， 所以只能辜负你们了，对不起，我要让各位大人看到我为母妃翻案的决心，事关我母亲和王家一门，我不能退缩。”
“殿下……”
被人群挤到中围的楚璃，终于力排万难，重新夺回前排高点，却被场上的那幕惊呆了。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盛景元挺拔的背影，但不难看出，两名士兵的刀已经没进他的身体，但他依然将背绷地笔直，没有半点示弱。
群众里哭声一片，包括十来岁的孩子、六七十的老人、平时极少露面的妇人，有的放声嚎哭，有的掩面低泣，有的遗憾深深。
想必他们都曾受到过盛景元的恩德吧，盛景元得势时，是否为他们争取过利益，是否让吏治更为清明，是否让百姓了解他博泽天下的胸襟？
若无其一，他们则不必如此。
段太傅看不过去，和刑部尚书低语道：“暂缓行刑吧，等皇上那边给了回执再说。”
在盛景元来时段太傅已让人向宫中报信，但按照准确的行刑时间来看，怕是等不到皇帝的回复了。
李宏源作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来，小声在段文耳旁道：“太傅您还不知道皇上的心意么，如果能缓，也不会连夜定案，皇上正是要让罪妃和王家老太爷……”
话了，他做出一个抹颈的动作。
——无关他们无不无辜，皇帝只想让他们死，尽快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