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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后，有女子声若蚊蝇，隐隐带着啜泣。
楚璃放下纸张，回头向发声处看去。
女子体态婀娜，如弱柳扶风，她的脸尤其小，仿佛连一个女人的手掌都装盛不满，带着一副病态，眉毛是又弯又细的柳叶眉，眼睛像入了波纹的清湖，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柔弱气息，让人一看，便会产生保护的欲望。
女子施施然走上前，向楚璃蹲福：“民女见过阎先生。”
乍见这女子，楚璃有被她的纤弱气质惊到，倒不是从没见过这种气质的女人，而是从她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她就是在这么弱里八几的时候，被盛景元册封的。
从她十七岁进入崇光侯府，想的便是好好做一个柔弱的官家小姐，就算她本性并不柔弱，也要在父亲的鞭子下，做一个恨不得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弱鸡，仿佛女弱男强，诸事顺畅，女弱男强，夫妻绵长，仿佛这才是一个时代的命，更是一个女人的命。
现在想想，可真是讽刺。
楚璃扶女子站起，“我也是个草民，不用行礼了，。你就是珍儿？”
“民女正是，谢先生来这一趟。”珍儿泪眼汪汪地道，“先生是个好人，老天一定会保佑先生长命百岁，保佑您事事顺遂。”
“姑娘客气了，”楚璃收下她的心意，回身指指桌上的那叠纸，“你写的本子？”
“是。”
“写的很好，每个字都让我感到疼痛。”
珍儿苦笑，莲步走向桌前，垂目看着这些文字，“真正让您感到疼痛的不是这些文字，是故事，我的文采还不足以好到让名满京华先生感觉到疼痛，您疼痛的不是故事，不是文字，只不过因为它真实。”
楚璃点点头。
“听阿布说，你是珠儿的妹妹，你听谁说，我在查湘妃的事？”
请楚璃落座，珍儿回道：“听衙门里一个捕头说的，这事在京中并非秘密，随便有点人脉的人，都能打听得到。”
楚璃问：“你怎么证明自已是珠儿的姐姐？”
珍儿莞尔回道：“珠儿被王府追杀，应该没有人想和她沾这么近的亲。”
“理确是这么个理，”楚璃笑笑：“但你需要拿出证据，以及这话本子上的事，同样有待考证。”
“先生可以查珠儿的户籍，我们家虽然散了，但我至今仍记得几位叔伯的住址，可以请他们作证，”珍儿道：“珠儿在王府是个大丫环，先生若能拿到她在王府的卖身契，入府文书，对比即可。”
“不是我多疑，珠儿逃出上州后，王府的人没有想到来抓你么？还是你隐秘地太好，没有人知道她和你的关系？”
珍儿苦笑：“王爷知道。”
“难道他们没有怀疑你知道珠儿的秘密，有你这么个亲姐姐，珠儿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找你，把她掌握的线索转交给你？”
珍儿有些失望地看着楚璃，“捕头说，您受伤后判若两人，现在看来，确实少了先生原本的睿智。”
楚璃：“……”
扎心了……
“自然因为我会被王府第一个防范。”珍儿道。
“他们为什么没有把你抓起来，以牵制珠儿？”
这些疑惑楚璃必须得到答案，在她看来，少一环，人物关系就不会成立。
说到这时，上官靖在楚璃耳旁低声道：“据了解，珠儿确实有一个姐姐在京，我查过她的关系，却无所获，但，我可以想办法对比珍儿的户籍。”
“这条线应该会对我们有所帮助。”楚璃和上官靖说完，再回头看向珍儿时，却见她生无可恋地脱下外衫，露出被一道道鞭痕布满的雪背玉肩。
楚璃惊住：“你这是？”
鞭痕像一条条毒蛇，狰狞地爬在珍儿身上，丑陋不堪，突兀地对应着珍儿吹弹可破的皮肤，这些伤并没有多久，仍然醒目地很，皮肉仍未长合，还有些错落不一的伤，像是被烧红的铁块烙过，惨状让人不忍多看。
她像被剥下了所有的勇气和坚强，突然泣不成声：“先生，您现在，知道答案了么？”
楚璃眼眶一热，忙拾起她的外衫，将她包裹，哽着嗓音连连回道：“知道了……我都知道，快把衣服穿好。”
珍儿像个脱力的木娃娃，抓着楚璃的胳膊才能勉力支撑，声泪俱下道：“因为我早就被裕王控制，因为我之前并不在仙云阁。
珠儿逃出京城去找慎王殿下之后，裕王逼迫我说出妹妹的下落，一身伤就是这么落下的，我受尽百般苦楚，直到三天前，王府管家告诉我，我可以离开了，因为妹妹死了，我的确离开了王府，但我进了仙云阁……”
“抱歉，我现在才明白。”楚璃不知如何安慰，笨手笨手地扶姑娘坐下，问上官靖：“她在这里很不安全，我能把她带回慎王府么？”
“暂时可以收容。”上官靖说。
“好，暂时收容也好，”楚璃心疼地看着珍儿，“珠儿给我那么大的信任，不管为了娘娘的事，还是珠儿本人，我都当善待她的姐姐才是。”
珍儿在话本子上写的，正是珠儿的遭遇。
楚璃意难平。
晚饭也吃不下。
盛景元若有所思，让丫环给她盛了汤，“我和长姐约好，明天上午去见母妃和外公，你那边什么情况？”见楚璃失神，他亲自从丫环手里接下汤碗，放在她的面前。
“咚”的一个轻音打断她的遐思。
“啊？”
盛景元嫌弃地瞪了她一眼，懒得问她今天的收获，反正上官靖会如实禀述，催她吃饭就好。
“好好吃点东西，其他的事我来过问。”
“我找到珠儿的姐姐，上官靖去查她的户籍了，如果确实是珠儿姐姐，若参裕王，她可以帮您揭发裕王罪状。”楚璃道：“也能更深些地挖掘珠儿。”
“珠儿，”盛景元眼中的目光暗了暗，搁在桌沿上的手，亦忽地一握：“不用再费心于珠儿，与珠儿相关的一切，都不用费心了。”
楚璃心里一个咯噔：“为何？”
“也不用想着参裕王，”他忍住眼中的泪意，咬着牙道：“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