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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大的事，那么多的人命，那么草率的决定。
楚璃深吸口气，缓缓松开紧按的胸口，可是那里的痛，半点也不曾缓解。
“他们自已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死，但他们……”杨瀚的声音沉沉哽住，胸口起伏剧烈，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盛景元，眼中全是泪水和恨，“因为一句话，相府一百多口命丧黄泉，王爷你说，我怎么能不恨？在所有与相爷有关人里，我可能是最后一个了吧，我不帮他们讨公道，还有谁呢？”
盛景元的手在杯沿上越收越紧，最终“啪”地一声，杯子被他生生捏碎，碎渣刺进了手指和掌肉中，但他茫然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手上的痛。
对此，他无话可说。
“殿下？”楚璃惊见他的手在流血，忙提醒他一声。
他淡淡地迎看过来，楚璃便惊讶地发现，他的眼底已经蒙上了一层复杂，正如雁荡山的断崖下，那片望不见底的烟雾。
盛景元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杨瀚，你的话我都听见了，但我需要证明，你就是薛丞相当年收下的孩子，我需要带着有力的证明才能将你带回上州，你知道，皇上很忙，没空见不相干的人。”
杨瀚眼中一亮，有些惊喜，同时也不敢置信。
盛景元继续道：“答应过你的事，我肯定会做，不管你是不是杀人犯，是不是该死之人。”他轻眨眼睛，再张开时，眼中已没有了那层雾汽，看向楚璃，笃然道：“阎少君，继续问吧。”
“您的事？”楚璃想说他应该先去包扎，但见盛景元目光凛然，显然是要固执到底，她便只好抱个拳，继续杨瀚的话题。
*
薛家有家谱，记载着家中成员，杨瀚挂着义子名义，也曾在家谱中出现，现薛家家谱被收上州天禄阁，被当作重要物件保存，另外骁羽卫专司官中之事，对薛府人员的调查可谓详尽，杨瀚想自证身份并不难。
下堂后盛景元才让大夫包扎。
他掌心破开一处，手指两处，被包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喝茶不便，手一滑，又摔了一只杯子。
楚璃送走大夫，被碎瓷声吸引住了，也没说话，默默地蹲下来拾捡碎片。
她直在留意盛景元，发现他的情绪极不稳定，常有失神，甚至见他眼中隐有泪光，十分奇怪，然而除了杨瀚，盛景元应该没有受到其他刺激，她想，约摸因为薛丞相的事。
有关薛丞相的事楚璃没打算深查，杨瀚招认了自已在匪患期间所做的事，对她来说已算破案，至于薛丞相有没有被冤枉，并不在她的义务范围之内。
再说她也不敢深碰，保不齐会为此丢掉小命。
“除匪期间，将杨瀚看管于县大牢，务必注意他的人身安全，”盛景元道：“等这边的事结束，我们一起回京。”
“这么说来，应当快了？”
盛景元眉目一深，想起沈玉树跟他说的话。
沈玉树回军营后，将他从甘州士兵那儿偷听的话转述于盛景元，得知甘州有叛徒欲乱凉地，宁县只是一个起点，得到消息后，盛景元派兵火速通知莞平与朝廷。
这才知，原来父皇和长姐，早已预知了大凉会有此一劫……
盛景元道：“快了，你好好做自已的事，今后不得任性行事。”不用等她回应，盛景元接着道：“我要回军营了，杨瀚的事，你帮着多问问，文书出来后，差人送我一份。”
楚璃本以为他又要提及假冒手令的事，听见他如此说楚璃心里一宽，没敢扯别的，躬身便说：“是，听您的吩咐，那我送送您。”
“不用了，承不起你这一送。”
楚璃：“？”
呵，原来王爷还在生气呢？
楚璃哭笑不得：“殿下言重了。”
盛景元没有理她，连看一眼都懒得，径直从她身边经过，出了内堂的门，等送他离开，上官靖唉声叹气地来到楚璃身边，愁道：“殿下今天怎么了，来时怒气冲冲，去时怅然若失，我跟他那么多年，很少有把握不住他脾气的时候。”
“没什么，可能县衙的水不好喝，”楚璃敷衍道，“不解殿下的渴。”
上官靖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略过县衙的水，他好奇地问道：“杨瀚身上莫非有秘密？你审到他什么了？”
楚璃前到桌前自已斟了茶，小喝一在口，寻思也不是机秘大事，上官靖问，她便说了，“杨瀚报复朝廷，所以才对士兵动手，他是已故薛丞相收养的孩子，虽然不对外称子，但据说他还上了丞相家谱。”
“关系不浅啊。”上官靖听后调子微沉，心情也随之落下一些。
难怪殿下的脸色变了，眼中噙着化不开的悲愁，原来是因为薛丞相。
陆续有据点的士兵向盛景元报告情况，盛景元万事俱备，正在等待长姐回话。
战前的紧张，正在向远处延伸。
天擦黑，盛景元一身疲备地回到大帐，方才收到上官靖送来的文书，文书上补充了杨瀚作案的各种细节，也写到他在薛家的生活琐事，以及当年丞相惨死的经过与后续，他这十年前的路程等等。
当年杨瀚才十四岁，丞相案出后，他毫无意外成为骁羽卫的眼中钉，危机关头鬼医救了他一命，并将他带在身边。十年来杨瀚装乖卖呆，鬼医以为他忘了仇恨不再有报复的念头，这才慢慢教杨瀚功夫与毒术，哪知鬼医一身本领伺了虎狼，教出一个滥杀无辜的恶魔。
终是可惜。
盛景元看完文书后心情沉重，望着油灯跳跃的火苗，良久才自言自语一声。
“相爷何辜？”
*
入夜。
楚璃门外面执岗的人影，轰地倒地。
然后窗户被慢慢推开，一个人影跃入，就地打一个滚，直接滚到楚璃床前。
“喂，哪找呢？”楚璃从他身后冒出，提醒地拍拍他肩膀，小声道：“我还没睡。”
“哎哟，”人影赶紧抚抚暴跳的心脏，庆幸地咧嘴笑道：“你要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