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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厅内，暖炉似已奄奄一息，书童复又上前添了些煤油与柴火。
案几旁，一个檀香炉静静放在那儿，早已不再冒烟，屋内却残留着淡淡的檀香味。
叶如意对这种味道并不陌生，以往沈墨身上便是此味，想来麒麟书院燃的便是这类檀香了罢。
陈熙早已将红纸拆开平铺在案几之上，拿过一旁的毛笔，却在望见有些干的砚台时一怔，正要将毛笔放下重新磨墨。
“我来吧。”叶如意见状，匆忙上前，将砚台拿了过来，别人本就是为她写春联，她岂能在一旁干看着甚么也不做？
陈熙倒是未曾回绝，任由她接过砚台，倒了几滴水，拿过墨石静静磨着，屋内罕有的寂静。
叶如意瞧着墨汁多了些，这才将墨石放在一旁：“陈公子……”一抬头，却一眼望进陈熙双眸中。
她心思一怔，未曾想陈熙竟一直盯着她瞧，好久才勉强笑了笑：“陈公子，墨已经磨好了。”
“抱歉，方才在想事情。”陈熙也已反应过来，自若一笑解释一句，拿过毛笔，恍若方才甚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原来只是在想事情啊，叶如意心底松了一口气，轻应一声，看着陈熙下笔，一字一字在红纸上题字，这些对联似早已刻入他心底一般，他想也未想，径自写下。
叶如意眯了眯眼睛：“方才外面好些人的对联，也是陈公子写的吧。”她静静道着。
陈熙拿着毛笔的手一顿：“叶姑娘还懂书法？”眼下，他用的是自己的笔迹，方才，则是仿着叔父的笔迹写的，若非内行人，焉能看出？
“不懂，”叶如意诚恳摇首，伸手指了指对联上最后一顿笔处，“方才有人捧着对联出来，墨还未干，便平铺着，我瞧见了，陈公子顿笔处爱微微用力，笔锋更为锐利些。”
“倒是我露了破绽了，”被指出来，陈熙也不在意，仍旧顺势写下了最后一字，“叶姑娘能看出破绽，想来也是懂些的。”
“我不……”
“对联已书完，只剩下些‘福’字了，可要试一试？”陈熙将手边的对联拿到一旁晾着，接过方纸，静静问着。
“我……字迹太过难看……”叶如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前世她虽为了追赶上沈墨脚步，读了些书，可毕竟未曾练过字迹，平日里记个帐还好，可若是在懂行的人面前，怕是班门弄斧了。
“难看又如何？谁也不是一开始便写得一手好字。”陈熙不介意的笑笑，“放心，你即便写毁了，此处多的是红纸，不怕浪费。”话落，人已放下毛笔，让出案几旁的位子。
叶如意望着毛笔红纸，闻着鼻息间的馨墨气息，心中微微一动，前世今生，她似乎从未有过任何心仪之事，而今望着，心中竟有了跃跃欲试之感。
再未推辞，拿过毛笔，竟因着紧张，一滴墨溅到了红纸之上。
“不要急，慢慢来，平心静气。”一旁，陈熙徐徐道着。
叶如意轻轻吐出一口气，待心思终于平和，这才落笔，可……
“我的字，很难看的……”叶如意望着眼前有些扭曲的“福”字，脸色一红。
“第一次写，已然不错了，”陈熙将那“福”字拿到一旁，“再来一次。”
有了经验，这一次叶如意平和了些，慢慢落笔，只是一横方才下去，身边陡然一人声响起，“不要这般重落笔……”
叶如意手一颤，已经晚了，一笔已经重重落下。
“还可补救。”陈熙端详了一眼那红纸，同样抓着叶如意手中的笔，却只在她手上方，“下笔要利落，转折要平顺，字要讲求方正雅致……”
他的声音极轻，叶如意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
“好了！”陈熙低声道着。
叶如意陡然轻松一般，从案几之后逃脱开来，面色起初红润，可转瞬又是煞白：“我不是写字的料，还要麻烦陈公子了……”她低低道着，言语之间比方才多了一抹疏远。
方才……即便二人无甚接触，可叶如意仍旧觉得……太近了。
此一生，除却秦御，她还从未靠旁的男子这般近过，近到……让她开始惶恐起来。她和陈熙并未熟识到那般地步……
陈熙似也反应过来，望着她谨慎的神色：“倒是我唐突了。”他摇头轻道一声，再未要叶如意写字，只拿过毛笔，行云流水一般在红纸上题了几个小小的“福”字，不多时，便已然书好。
“多谢陈公子了。”叶如意低低道谢，整理着一旁的春联，可方才她最初写的那个歪七扭八的“福”字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扭头又见陈熙一副温和不懂的神色，也只能作罢，“那一篮鸡蛋，本是娘要我感谢陈老先生的，如今便用来感谢陈公子吧。”
她飞快道一声，转身便欲朝门外而去。
“叶姑娘。”哪想还未曾到门口，陈熙便已然唤住了她，声音依旧如常平和温润。
叶如意止住脚步，没有回首。
“方才之事，平日里在书院，先生便这般教导学生，我一时学了去，但终是我唐突了，书起字来，竟忘了男女有别，还望叶姑娘不要放在心上。”陈熙说着，走上前来打开屋门。
外面的冷气吹了进来，叶如意有些蒙的意识也清醒了些，慌乱也慢慢平了，原来是因着在书院便这般，叶如意心情缓了缓，方才的慌乱也淡了几分，可终究还是秉着“男女授受不亲”的态度，她礼貌颔首：“我知道了，多谢陈公子。”话落，人已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仍旧在零星的飘着雪粒，夹杂着几缕寒风，吹的雪粒落到人的睫毛上，叶如意眨了眨眼睛，抬头望了一眼天，重重呼出一口气，知府独子、麒麟书院名列前茅的书生，岂会看上她这农家之女，当是她想多了。
这般一思索，心底竟真的松懈了几分。
身后，陈熙立于门口处，望着女子匆匆离去的身影，却又恍若透过她望着旁人，长久未曾言语。直到书童前来提醒：“少爷，您该回府了，马车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陈熙回神，轻应一声：“我知道了。”话落，接过书童递过来的斗篷披在身上，走出院落。
院子里，排队等着陈老先生书对联之人仍旧不少，可这次，陈熙却目不斜视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