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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在酒馆。
秦御本立在窗前的身躯蓦然僵住。
今晨从酒馆离开时,他心中其实早已隐隐猜到。
当初,他回绝她住在酒馆的理由便是“那酒馆后院只有三处院落,没有她住的地方”,而今,姜如风和芍药已然成亲,腾出来一间院落,加上……今晨他待她又是那番态度,她不愿随宋七回来也是应当的。
她总是妄自菲薄道自己不过一小小的乡野丫头,可是……骨子里的执拗却不比任何人少,哪怕是面对她,她仍旧保留了自己最后的自尊。
“东家?”秦三方才听见宋七那番话,心中便是一沉,只觉朝东家望去,果不其然,虽然东家面色无波,可脸色……似乎与方才相比越发苍白了。
“本王无碍。”秦御只微微挥手,“你二人先退下吧。”
宋七满眼为难,前几日叶姑娘一直宿在酒馆,王爷和叶姑娘之间也没有什么矛盾,为何……今日竟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看秦三眉心紧皱,欲说还休的模样,他最终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跟在秦三身后,缓缓走出了书房。
秦御仍旧立于窗前,目光迎着夜色,望向不远处的后院。
那里,本该亮着一盏烛火,只是亮着、看着,都让他心中一阵安定,眼下却没有了,一片漆黑。
还有……这个时辰,应当是她陪着他一同用晚食的时候,却因着一人孤零零的,不愿再用。
她……终究不愿回王府了吗?不愿再见他了?
“也许有一日,我能碰见一个不嫌弃我,能包容我之人,我也对那人心生欢喜,便将自己嫁了也不一定呢?”
今晨,她的那番话,突然响在耳畔。
秦御心底蓦然浮现一阵惶恐,他飞快起身,大步流星朝书房外走去。
他想见她,很想很想。
想知道她曾发生了什么,想听她说出来那段煎熬的日子,想让她收回今晨那番“不愿嫁人”的话,更要收回“将来可能嫁给旁人”这一句。
“东家?”秦三守在外面,只看见眼前黑影一闪,一阵错愕。
“……”可秦御却未曾说只言片语,人已飞快消失在王府门口。
秦三看着秦御的背影消失,马蹄声径自朝着酒馆的方向疾驰而去,心中低低叹息一声,终究再未曾多言。
……
酒馆昨夜办了喜事,今日并没有开张,只是将酒馆的残羹饭菜收拾了一下,又将地上的鞭炮碎屑扫干净了,算了敲锣打鼓抬轿子以及傧相的帐。
姜如风和芍药是新人,虽说他二人抢着要帮忙,均被叶如意拦了下来,给了二人三两银子,让他们出去闲逛一遭,给芍药多买些体己的玩意儿。
姜如风之前在栾城时,只想着简单操办个喜事,芍药搬到他屋子里,这门亲事算是成了,芍药亦是这般想的,哪想到,叶如意将给他们这般大操大办,便是第二日出去玩的银两都出了,心中过意不去,却又拗不过她,只得从了她的意,心道着往后便只跟定她了。
叶如意和小七有条不紊的忙着,入了夜才终于忙完。
姜如风和芍药也回来了,几人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叶如意静静点了一根蜡烛,整个屋子被映的影影绰绰,今日白日真的累了,躺在床上感觉全身的筋骨都在酸痛。
明明今晨秦御摔门而去,让她心中添了几分郁结,却也没心思想些有的没的,沾了枕头不多时,竟已沉沉睡去。
门口,围墙外。
秦御将马拴在了一旁的树干上,听着院落里声音寂静,这才微微一点墙根,人已翻身过了围墙。
她说,他是“一樽酒”的老板,可是……他这个老板,却连进自己的酒馆都小心翼翼。
他怕她不愿见他,竟只敢趁着夜色前来。
她已经睡了,内室内一片寂静,夜色无声,他甚至隐隐听见她的呼吸均匀,烛火摇曳,映在窗子上,她依旧这般怕黑。
“叶姑娘来找我,探了孕脉。”
老大夫的话蓦然响起。
秦御被挺拔的腰身骤然一弯,他死死攥着窗框,突然有些胆怯起来。
他不敢问她发生了什么,不敢问老大夫说的可是真的,甚至不敢……想她曾经历的一切。
因为她真切经历过那些伤害,他即便心痛,却也无法真正感同身受,他怕自己根本给不了她安慰,甚至……还要再一次戳穿她的伤心事。
手,攥的越发用力。
“吱——”一旁院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高瘦的黑影披着间外裳,迷迷糊糊的出现。
“谁啊……”声音还带着几分睡意。
秦御背影猛地僵滞,他自然知道,这是小七的声音。
却又唯恐他出声吵醒叶如意,回首,只轻描淡写瞪了那处一眼。
小七莫名感觉后背一阵凉意,复又迷迷糊糊转身走回了自己院落里,不多时开门关门声隐隐响起,小七大抵又睡了。
秦御的心,逐渐松懈下来,复又在窗缝中朝屋内望了一眼。
隔着纱织的帷幔,他能隐隐约约看见榻上的女子身影,她侧躺着,面对着窗口处,看不清神色,但睡得很是恬静。
心,竟也随着她的呼吸声逐渐平和。
他转身,去了酒馆,坐在今晨的位子,依旧维持着昨日的姿势,一动未动。
只是隔日,天还未亮,在姜如风第一个醒来之前,他重新翻墙而出,恍若从未来过。
……
许是昨日太忙,也无人叫她,叶如意醒的晚了些。
穿衣洗漱一番后,脚步都跟着急匆匆了几分,打开房门,却没忍住“啊”的低呼一声。
她被站在门外的二人吓到了。
姜如风和芍药已经换上了平日里穿的衣裳,正并排着站在她房门口呢,不远处的角落,小七还探着脑袋朝这边望着。
“你们二位?”叶如意不解,这一大早到自己房门口来守着,算什么事儿啊!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欠了他们债呢!
“如意姐,”芍药唤着她,“我和相公能有今日,甚至还能风风光光办这个喜事,均是受了如意姐的照拂,今晨我和相公商议着……无论如何,都要好生感谢如意姐一番。”
话落,她拉了拉姜如风,二人后退半步,而后竟跪了下来。
叶如意一惊,人也后退了半步,而后方才反应过来,匆忙上前:“你二人这般作甚?难不成还要与我客气不成?你们愿意来京城,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说着,却是如何都搀扶不起二人,干脆故作阴沉,“罢了,我也须得下跪感谢你们一番。”语毕便也要跪下。
“如意姐!”芍药匆忙上前,拦住了她。
这一次,二人再未推拒,直接站起身。
叶如意笑了笑,拍拍手道:“好了,不要以为你们新婚燕尔,我便饶过你们了,我可是答应宾客们了,酒馆收拾利落后,要摆上一整日流水席。”话落,她看向姜如风,“姜大哥,你可要劳累一番了。”
流水席的账目,自然也是算在了王府里。
姜如风不好意思的笑笑,飞快点头:“不劳累不劳累。”
看那二人去酒馆忙碌,叶如意眯眼笑了笑,余光正看见小七在墙角处磨磨蹭蹭的。
“怎么了?”叶如意不解。
“如意姐……”小七迟疑了一下,走到她跟前,低声嘀咕道,“我昨夜……好像看见王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