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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绣露出得意的笑容。又大声喊道,“辛公子曾谬赞小女子‘曳尾于涂中’,小女子无以为报,故而也赠辛公子一句话!”
辛垣锦冰冻似的神态终于融化,却不是春江水暖那般缓慢的,而是冰层炸裂,五官不禁有些抽搐。
见他如此反应激烈,殷绣不再多想其中的含义,只觉得十分满足,趾高气昂的唤阿宁上车,不再多看辛垣锦一眼。马车缓缓开走了。辛垣锦却还呆呆的立在内院中,许久,才转身离去。
殷绣忽然觉得对御车的兴趣已经消磨殆尽了,只吩咐阿宁驾车,她则坐在车舆内。马车行至殷宅正门,门子立刻准备推开门,殷绣却不知为何迟疑了一下,又嘱咐阿宁从偏门入府。待到行至偏门处,殷绣远远的就看到殷老爷站在那棵姻缘树之下,似乎正在沉思。
“阿爹,你在看什么?”殷绣在偏门前下了马,悄悄走到殷老爷身后,轻声问道。
殷老爷转过头,脸上露出慈爱的微笑,不知为何,殷绣却从这笑容中看到了淡淡的疲惫和哀戚。“七丫头。”殷老爷伸手为殷绣抚了抚头顶的乱发。
“阿爹!”殷绣抱头抗议道,“我不是三岁稚童啦!”
“对对对!我们绣儿已经长大啦。”殷老爷又笑到,仰头看向榕树顶上的枝叶,初夏的骄阳穿透树叶间的缝隙投下一片绿荫,不知为何,殷老爷的面容显得格外黯淡,仿佛骤然衰老了许多。
“阿爹,你在看什么?”殷绣撒娇似的凑到殷老爷身旁,学着他的样子,仰头望去。
“绣儿,阿爹与你的娘亲,就是在这树下定情的。”殷老爷缓缓说到。
“绣儿知道呀。”殷绣应着,一阵风过,树上数不清的红布条随风舞动,被阳光穿透,霎时变幻成无数蝴蝶,湘妃色的羽翅在树下翩翩开阖,看得久了,竟有些让人迷离。
“那年,你娘亲才十五岁,我也才十七岁,那一日,她带着两个丫鬟去城郊游玩,回时乏了,便在这树下休息,我正好御车路过。”
殷老爷说着,轻轻笑了起来,“我与她一见倾心,却不敢私相授受。”
“后来,还是我想了一个妙计。我把自己心里,想要对她说的话,都写在短短的红布条上,挂在这树上,心想着,若是哪天,她又来这树下休憩,看到树上的字条,定能明白我的心意。”
殷绣听着有些恍神,耳边掠过青梅曾说的话,“这是情诗呢,哪里是骂人的话?”
她骤然蹙了蹙眉。“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这两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辛垣锦那时听到这话,为何会出现那样扭曲的表情?
殷绣又想起当时周围一众丫鬟无比激动的样子,霎时只觉全身汗毛根根竖立,该不会,这真的是一句情诗吧?若真是如此,那她今日之举,就是当着众人的面,在羽宅大门外对辛垣锦告白了!
殷绣猛地摇摇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中赶走。刘戎那样郑重的教给她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她气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若是自己肚子里多些学问,就不会这样思来想去惴惴不安了。
前世里,殷府被劫之前,自己也念过些书。这几日来,她努力回忆胡总管养育她的那两年,似乎也跟着胡总管识字背书的,怎的如今要用的时候,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呢。
殷老爷见她许久不说话,又轻声问,“绣儿在想什么?”殷绣慌忙摇头,“没,没什么!”殷老爷意味深长的笑笑,又兀自回忆道,“你母亲当时只是来洛阳小住,不多时就回南方去了。后来,我央求老太爷去求亲,心中惶恐至极,生怕你外祖父不舍女儿远嫁,一口回绝了这门婚事。”
“直到后来,你母亲嫁入殷府,又有了身孕,我还恍如梦中,如今想来,怕是太过欢喜,连天上的神仙也要妒忌了,要对我施以惩戒,这才害得你母亲撒手人寰。”说到这里,声音不禁哽咽。
“阿爹!”殷绣忙打断他,“绣儿虽年幼痴愚,却也明白人命不由己的道理,怎么阿爹反而不懂呢!”
殷老爷听罢哈哈大笑,“是阿爹说错了!”顿了顿,又仰头望向一树红缨,“你母亲有了身孕后,时常对我说,这肚子里的,断然是个丫头。”
“哦?”殷绣忙问道,“绣儿还在肚子里,母亲如何能知道?”
说着,父女俩笑作一团。殷老爷又说,“那时我就告诉她,若真是个丫头,我就用最贵重的光珠,给她打一套嫁妆!”
说到光珠首饰,父女俩这时都住了嘴,不由得想到那日匪徒在榕树下挖出光珠首饰时,狂喜至极的嘴脸,都有些黯然。
“阿爹不必担心!”殷绣扮了个鬼脸,“绣儿生的这样好看,莫说殷府的万贯家财,就是没有嫁妆,也有婆家要的!”
殷老爷又是哈哈大笑,又摇头嗔怪殷绣胡说。殷绣陪着笑脸,心中却思绪难平。光珠首饰被劫去已有月余,盗匪们得了这样贵重的东西,难道没有拿去换银子,没有转送他人,没有买官鬻爵?偌大的洛阳城,竟查不出一点踪迹。除非,这背后,有人暗中掌控。
殷绣不禁脊背发凉,如果当真有人掌控了光珠的去向,那么,此人必是看到了盗匪来殷府掳掠财物的全过程,也看到了她那时所做的一切事情,却一直冷眼旁观。无论那人是何身份,何目的,对殷府都绝非善类。
“老爷,我正四处寻你呢!”一个管事婆子走过来,对殷老爷和殷绣各行了一礼,“快到午时了,老爷要此刻传膳吗?小姐可是与老爷一处用饭?”
殷老爷正应着,殷绣却突然想起什么事,连连摆手,“不了不了,阿爹,我还有事情,先回去了!”说着转身就跑。
殷绣的院子这边,因她去学御车,雪酥和青梅都没有跟着,此时正眼巴巴的等着她回来。
“小姐怎的还不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吧!”雪酥有些着急的问。
“净胡说!”青梅做着针线,轻声嗔了一句。
“哦,对了!”雪酥忽然想到,“今日街市上有砍头的,小姐该不会是去看砍头去了?”
青梅不耐烦的放下针线,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口上却只说着,“那等血腥的场面,可是一个内宅小姐该看得?她若是真去了,我就一状告到老爷那里去,看她会不会挨板子!”
正说着,就听到外间婆子喊道,“小姐回来啦。”
殷绣打开帘子跑进来,笑嘻嘻的哄着青梅道,“青梅姐姐最好了,你才舍不得看我挨板子呢!”
青梅白了她一眼,“你再不回来,我还真当你去看砍头了。”
殷绣吐了吐舌头,“要去,也要等青梅姐姐消气了,陪绣儿一起去呀!”青梅立时气得不跟她说话,却又无可奈何,思忖半晌才道,“我也管不住你,要去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小半个时辰后,建春门外的迎宾楼前。殷绣披着一件冰丝帷帽,跟在雪酥和青梅后面,给小二招呼着往楼上走去。迎宾楼是洛阳最大的酒楼,每日高朋满座,只是二楼的雅间因价格昂贵,少有人问津,只有一些富家公子小姐偶尔聚在这里,闲话饮茶。
今日因要在建春门下处决犯人,此时有几件雅间被占用了。小二领着青梅等人走到走廊最深处的一件空房,这里视野极佳,打开窗子,整条街道尽收眼底。
殷绣等人坐下,小二殷勤的倒了茶水就退了出去。殷绣捧起一碗茶,一边憨笑一边说,“青梅姐姐,这下你放心了吧!”青梅只低头饮茶,不置可否。
殷绣推开格栅窗向下面看去。日头高悬,平日里这个时候早市早已散了,今日却还有不少摊子仍在吆喝,街道上的行人也比平时多出许多。刑场附近,已有衙役门把守着,只等着囚车到来。
殷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眼前忽然浮现出李老爷的脸,他一手死死抓住她不放,似乎急于要用眼神传达某种讯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说着,“我认识你。”“怎么会是你?”
一道灵光乍然穿过,殷绣蹙了蹙眉,怎么会是你?那时李老爷应该是在等另外一个人。那人与他预先约好了,会去探望他,说不定,还约好了会设法救他出去,所以那时李老爷看到殷绣,才会露出那样惊诧的神情。
若是果真如此,那人今日会不会来看李老爷被行刑?也许此刻他就在这里,就在殷绣所见的,穿行如梭的人潮之中。
只是,眼前人头济济,又没有任何线索,这样大海捞针,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收获。殷绣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一个年轻男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