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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初次见这位殷家的大小姐,还是三年前的花朝节,那时八亲王世子执意举她为花魁,他还暗自腹诽,觉得这女娃娃有些举止乖张,难以管束。今日再见,她已然出落得端庄得体,眉目含笑,沉稳了许多,只有目光流转见,三年前那股子不属于孩童的睿智,仍藏匿在眼底。
太守微微含笑,殷绣躬身道,“请太守大人随我来。”太守点头,带着身后的侍从跟着殷绣往山上走去。阿宁跟在太守后面,远远的还听到徐山长和殷三老爷仍在争辩个不停。此时已然到了学堂里快要开课的时候了,两人身旁的学子却只见多不见少,议论声几乎盖过了徐渊鹿和殷三老爷辩理的声音。
从后面看过去,黑压压一片人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聚众闹事呢。阿宁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不知道这样的场面被太守看到,会是作何感想?他很想快走几步提醒殷绣,又怕赶到官老爷前面太失礼数,只得忐忑不安的跟在后头。
观战的人已然将石阶前的空地挤了个水泄不通,殷绣和太守不得不绕道而行。站在最外边的学子们只顾着推推嚷嚷的往里面挤,哪里知道太守大人来了。有人一个趔趄往后倒过来,险些将太守撞倒。“老爷!”跟在后面的随从惊呼了一声,阿宁也吓得浑身一抖,差点尖叫出声。
太守已然停下脚步,蹙眉背手向人群里面望去,殷绣几乎同一时间停住脚步,不等他发问,殷绣含笑行了一礼,说到,“太守大人赎罪,徐山长正与先生辩理,怕是太过投入,竟不知您今日到访。”阿宁忙趁机对殷绣挤眉弄眼,殷绣却似乎并没有看到。
“辩理?”太守沉吟起来,随从拱手道,“大人,要不要让他们停下来?”太守忙扬手示意不用,反而驻足跟着观战。此时徐渊鹿和殷二老爷已经从道家学说论到了《周礼》。
徐渊鹿捋了捋胡须,问道:“《曲礼》中艾轩解‘俨若思’,训‘思’字作助语,然否?”
二老爷略一思忖,答曰:“训‘思’字作助语,尚庶几;至以‘辞’字亦为助语,则全非也。他们大率偏枯,把心都在边角上用。”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开课的时间到了,再不签讲簿就来不及了!”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依依不舍的朝正堂跑去。徐渊鹿和殷二老爷正意兴盎然,也只得住了嘴,相互作揖请辞。
两人刚行了礼起身,却听到人群外面有人鼓掌呵道,“精彩!委实精彩!”只见太守缓步朝他们走过来,徐渊鹿和殷二老爷都一时怔愣,忙向太守大人谢罪行礼。
“章华书院果然不负盛名,藏龙伏虎!”太守脸上的肃杀之气已然褪去,显出酣畅快意的神情来。
“太守大人说笑了。”徐山长忙作揖道。太守又转向殷二老爷,“敢问阁下是?”殷二老爷忙诚惶诚恐的自报家门。太守郑重点头。殷绣又对太守道,“请大人随我来。”太守点头,几人相互请辞。徐山长一路向半月斋去,还邀约殷二老爷一路过去,两人一路继续论理不提。
殷绣带着太守四处巡视,此时正堂里薛夫子正领着一众学子早读,朗朗读书声甚是悦耳。他们从正堂走到半月斋,又走到明伦堂,白泉轩,文昌阁,各处都是窗明几净,安宁祥和,耳边只有鸟鸣啁啾,廊下风铃摇曳,太守心中大悦,一路不时颔首微笑。
青梅和雪酥在傍山的凉亭中备了茶点,殷绣领着太守过去,两人相对而坐。殷绣亲手为太守斟了茶,笑道,“不知太守大人今日莅临,各处来不及整顿,实在惭愧。”太守摇首一笑,“殷座主太过自谦了。”却话说一半,并不继续说下去。
眼下正是各家争抢乡举名额如火如荼的时候,他若是说出偏私的言论,流传出去,
遭人腹诽不说,上面的人也会怀疑他有失公允。
殷绣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只笑着问了些旁的事情,两人只说了几句话,太守便起身请辞了,两人相互行礼,殷绣又送太守出了书院。直送到他登上府宅的马车离开,还侍立在道旁。
太守从车舆中远远的看着殷绣垂首侍立的身影,不由得闭目沉吟了一番。一旁的随从忍不住问道,“老爷还去彝鼎书院吗?”太守思考良久才道,“去。”
随从又问,“老爷这一行,事出偶然,倒是并不枉费。”太守呵呵一笑,说道,“原先我也觉得事出偶然,这会子反倒觉得,我是赴了她的邀约,来为章华书院鸣不平,主持正义的。”时下关于章华书院的流言早已沸沸扬扬,看来这位殷座主早有察觉,他身为太守,倒成了她扳倒流言的帮手了。
随从不解,“太守所说的‘她’,是指殷座主?她何时邀约过老爷,小的竟不知情。”太守又哈哈大笑起来。
殷绣坐在凉亭中,此时日头正盛,书院在绿树环抱之中,倒是十分凉爽,她也乐得吃着点心,偷得半晌闲暇。
“小姐!”阿宁跑了过来,草草行了一礼,附到殷绣耳边说,“小姐果然没有料错!穆鸿飞果然是来取穆志勇留在书院里的东西!这人油滑得很,假意下山,走到无人之处,又绕道转回来,趁着薛夫子不在,就请下人把穆志勇留在书院里的东西交给他了。”
殷绣眼珠一轮,“你可看清了,是什么东西?”
阿宁顿时面露难色,“只看到是一只黑漆木匣子,却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此时他人在何处?”殷绣微微蹙眉。阿宁脸上越发羞愧难当,结结巴巴道,“好像已经下山去了。”
殷点头应了。这次让穆鸿飞就这样走了,以后再想从他身上找到什么线索,怕是更不容易了。她轻叹一口气,穆鸿飞毕竟是做漕运生意的,一身武艺不说,警惕性也是极高,仅凭她和阿宁想要取走他手中之物,本来就机会渺茫吧!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你在找这个吗?”
不及殷绣回头,她已经从阿宁脸上看到戒备甚至是敌意的眼神,心下也猜准了,回过头时便顺势狠狠瞪过去一眼。韩蝉站在两人身后,身姿高挑,面容俊秀,却吊儿郎当的耸起一侧的肩膀,一条腿支撑地面,另一条腿以脚垫地,抖个不停。殷绣的目光马上落在他右手中的黑漆木匣上。
“小姐,那就是——”阿宁指着韩蝉手中之物,满脸的惊诧,话未说完,却被殷绣递了个眼色,慌忙住了嘴。
韩蝉高高挑起眉梢,那眉毛漆黑如墨,如燕尾一般轻捷有力,眉锋有些扬起,英武中又有几分媚态。这样好的一对眉,却被用来做出这样的表情,真是暴殄天物。殷绣忍不住轻轻吁了一声。
“我听说,有人想要找这个。”韩蝉故意拖长音调,说得不疾不徐,得意之态惹得殷绣心下一阵烦乱。她克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沉声问道,“你既知道,不如开个条件,若是我能够办到,必然成全。”
韩蝉龇出一个略有嘲讽的歪斜笑脸,“殷座主肯开金口,真是难得。”顿了顿,他又说到,“只可惜,我这人逍遥惯了,无欲无求。”殷绣正想骂过去,他却又说到,“我只要你知道,你亏欠我的,就足够了。”
说话间,目光流转,语调温软,殷绣十分错愕,半晌不知说什么才好。不等她开口,韩蝉已经大步流星朝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