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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是温热的，似乎并没有止住。衣袖已经被浸湿。
她的手指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紧咬着牙关，一直剪到靠近肩膀的地方，血越来越多，她面色渐渐苍白，韩蝉手臂微微翕动时，便又有汩汩的血冒出来。殷绣拿一条干净的棉布轻轻擦干血，很快一整块布巾就全染成了红色。
一条约莫三四寸长的伤口终于露出真容，狭长而利落，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显然是利器所伤，在她所知的人中，没有人能造成这样锋利的伤口。
殷绣十指冰凉，手有些发抖，她尽可能轻的深深吸了口气，拿起一只药品，拔下木塞，垂着头嗡嗡的叮嘱道，“会有点疼，忍着点。”不等韩蝉回应，右手几根手指飞快的动作，已经将黄色的药粉洒在伤口上。
她一手摁住韩蝉的胳膊，一手洒着药粉，已然顾不上思量，这竟是头一回她这样触碰一个男子的肌肤，殷绣全神贯注在黄色的药粉上，模模糊糊感觉另一只手底下的触感。黄色的药粉落入深渊一般的伤口，很快在血泊中湮没无存，再洒上去，又被染红。她看着药粉如同初雪被一层层湮没，心一点一点提起来，另一只手也不由得微微用力。但手下的触感十分坚硬，她像是在捏一块山石，不由得又加了力道。
“嗷呜！”韩蝉忽然叫了一声。似乎是怕吓着她，声音短促而低哑。不像是疼痛引起的无法自主的宣泄，反倒像是在唤一条家犬。
幸而殷绣已经扬起了瓶子，否则这一叫，她当真会把整只瓶子失手扔到他的伤口上面。殷绣果然还是被吓了一跳，一时气急，恨不能立时用眼刀剜掉韩蝉的舌头似的。
韩蝉笑得一脸涎皮，“你轻，轻，轻点。”
殷绣顺着他的目光，这才发现自己左手正紧紧捏着他那条受伤的胳膊，霎时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转身从药箱里取出干净的布条。眼睛余光却看到韩蝉仍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目光落在她的侧颊上，一阵滚烫。殷绣转过头来，眸子仍偏向一旁，“膀子扬起来些。”
韩蝉乖巧照办。殷绣把布条一圈一圈围在他的伤口周围，随着手下的动作，整个人如同虾米一般蜷起，下意识的向远离韩蝉的方向缩过去。左手牵引着布条在他的胳膊上绕圈，绕到胳膊内侧时，她不得不微微倾身，向他靠近些许，每到这时，便呼吸一滞，似乎害怕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几层布条缠下来，她已经气息惴惴。
白色的轻薄衣裳，领口微微有些松散，能瞥见一段雪一样的脖颈，锁骨如同初雪下的琼枝玉树。韩蝉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久久的并不说话。
两人各怀心思，韩蝉少有这样沉默不语的时候，蓦地四面陷入阒寂，反而愈发意味深长。空气中弥散着意味不明的气息。殷绣皱了皱鼻子，冷不丁轻声打了个喷嚏。斟酌半晌，不情不愿道，“明日我会请人来给你换药。”
意味不明的氛围被打破，她刻意挪开目光，余光仍瞥见了他脸上斜斜的笑，他的声音也渐渐有了平日里调笑的意味，“殷大小姐趁夜私自给一个杂役包扎伤口，就不怕下人们知道了？”
殷绣被戳中心事，手下一顿，恨不能对着自己刚刚仔细包扎好的伤口狠狠捶一拳。她没有立刻把韩蝉赶走，自己亲手为他包扎，便是不想再有什么闲言碎语。前世里她一个花子倒是全然不必忌惮这些，但此时她却不能不处处审慎。只是明日里她还要去亲自去处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只能安排一个信得过的心腹来替韩蝉处理伤口。
殷绣一边在脑中斟酌着，一边沉声道，“这伤口还很新，似乎是刚刚才有的。”
韩蝉一侧长眉高高挑起，听出她是在询问他受伤的原因，眸中媚态愈发浓烈，另一只手蝴蝶一般翩跹的向殷绣的手伸过来。“你关心我？”
殷绣面不改色，假借收拾药箱的动作抽回了手。韩蝉这般心思深沉的人，又岂会轻易向她道出实情？她早该想到会是如此。
“明日我不在宅子里，你好自为之。”她有意压低了嗓音，意在警醒他切莫将今晚的事情泄露出去，平白无故给她惹出事由来。不等他回答，她已经转身，拢了拢衣裳。这衣裳本就太过轻薄，方才听到韩蝉的话，又平白出了一背的细汗，如今汗湿的背脊被冷风一吹，愈发深入骨髓的冷。
韩蝉并没有回话，她亦不必对他下逐客令，他自然心下有数。
她缓缓向内室走，生怕他再出什么幺蛾子。这一晚上的震撼太多了，足够她辗转反侧，苦苦熬过剩下的大半夜晚。
却听到他道，“你能不去吗？”分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左右她的意志，她那般聪慧，那般有主见的人，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能撑起洛阳首富之家，又岂会随便听信他人，改弦易辙？更何况，他在她眼中是什么呢？她凭什么要信他？但他还是喃喃的说到，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如此胆怯，近乎卑微。
殷绣脚下似乎顿了顿，随即加快了步子，很快便踏上丹陛不见踪影。
韩蝉仍坐在石桌前，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嘴角牵起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
殷绣果然一夜辗转反侧，直到天边泛出鱼肚白，才带着疲惫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她听到青梅和雪酥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她们在穿衣梳洗，随即睡意排山倒海的袭来，她被卷入一片迷糊，眼皮子好像被封住了似的……
外间似乎已经有小丫鬟在洒扫，她又迷迷糊糊听到扫帚打扫落叶的声音，初夏时节，冬青树的新叶已经十分繁茂，去年的老叶尽染殷红，不一会儿就落下厚厚一层，惹得扫地的几个小丫鬟叫苦不迭。
“小姐不是说今日有要事出府吗？这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