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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榜的前一天，卜横朔没有睡。
他睡不着，并且他知道，这一天整个皇城的学子都睡不好。
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来说，科考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这馅饼有许多人在抢，能不能吃到嘴里就看明天某张纸上能不能有自己的名字。
或许，他想，或许那张纸上已经写好了名字，就有自己的那三个字。
也或许中间会出什么纰漏，甚至可能是一只猫儿踩了墨不小心踩在了纸上，自己的名字就将被遮住，看不到了。
他脑海里生出这样或那样的幻想，但他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因此他并不担心什么。
一定有我的名字，卜横朔心想，说不定还能得魁首呢。
他是很有这个自信的，这自信自他年幼时被先生夸奖后迸发出来，至今如今一直保存着，且在那些夸奖里日益壮大。
但他平时并不会表现出来，而是装作很虚心的样子，先生们喜欢心虚的人，那些同学也喜欢。
他不担心自己能不能入榜，他只是激动。
人在遇到要改变自己的一生的事时，如果他心里知道那样事会改变他的一生，就很难不激动，很难压抑住自己的心跳。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无比快，一声又一声，直到鸡鸣压过心跳声。
卜横朔睁开眼睛，几乎是从床上跃起，可是窗外还黑着，鸡鸣并没有将太阳唤出来。
他只好又躺回去，在真正天光大亮的时候去要了鸡蛋敷眼睛，将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不紧不慢地走出房门。
客栈里静悄悄的，学子们都已经出门，某些没有考试的客人也看热闹去了。
榜下已经挤满了人，卜横朔看了看，没有靠近，只在外围静静等待着，好似并不急着知道自己的名次。
“卜公子！”有同他相识的学子看到他，同榜下挤了出去，同他招手：“卜公子，你中了！“
“你中了”三个字一出，诸人都往卜横朔那里看过去。
只见蓝衫书生清俊动人，气质斐然，又兼顾性情沉稳，即便听了这天大的好消息，也不见有半分兴奋，反而拱手温声回了句多谢。
卜横朔想，帮他报名次的可不就来了吗？
众人都忍不住好奇，不知这位公子是在榜上的哪一名？
那位好心公子没有让人等太久，挤出去之后，还没到卜横朔身边，就大声说：探花！是探花！你是第二名！！！”
说探花还有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说第二名就清晰明了了，顿时有人深吸了一口凉气，望向卜横朔的目光也带上了深深的羡慕。
卜横朔沐浴在这样的目光里，自然免不了自得。
他扶了扶走得太快的那位好友，温声说：“程公子，你不必太着急。”
说着，他自己也忍不住眼角一弯，喜不自禁地笑起来，但这笑也是很矜持的，并没有什么得意的成分。
帮他看了名次的好心公子看起来比自己中了名次还高兴，连声道：“恭喜恭喜！”
卜横朔道了声同喜，又说既然有幸得中，定是要宴请诸位友人的，请程公子到时候赏脸一聚。
程公子点了点头：“一定！不过你家清贫了些，需不需要兄弟帮帮忙？”
卜横朔眸中闪过一丝难看，唇畔笑容淡了几分。
“不必。”他说。
“噢，你有分寸就好。”程公子说：“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知会兄弟一声，兄弟这里不缺什么。”
卜横朔淡淡应了几句，找借口离开了。
他家里穷又不是他的错，这姓卜的总戳他心窝子做甚？
眼看他走得没影儿了，程公子还在傻乐，过一会儿又不解地自言自语：“他怎么不问我考了什么名次呢？”
他随即又高兴起来，嘿嘿嘿了一会儿，说：“我是状元郎呢！”
状元郎，程李升；探花郎，卜横朔；榜眼，叶皓瑾。
程季升是程御史家的嫡次子。
平心而论，他的才学比起林宣看中的那些，要略逊三分。
诚然，他的考卷上所答都言之有物，能看出他“知识面广”，可是比起程廉、卜横朔甚至是赵世留的答卷，他的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天真感。
但他是世家子弟，最适合做魁首。
即便林宣努力叫这场科举变得公平了，也免不了要做些让步，比如魁首的位置。
这是沈云清提醒之后，两人商议出的结果。
按林宣最初的排名来看，状元探花榜眼三个位置，仅有一个会是世家子，且不是状元郎的位置。
这样不行，至少，状元这个位置分给寒门出来的学子是不可行的。
总得给世家一些甜头，让他们安安心。
因此最后，在那些上佳的卷子里，林宣看来看去，选了程季升这个程御史家的嫡次子做状元，就把叶皓瑾选作榜眼。
可惜了程廉，原本是状元候选人，却只得了第四。
先前叛逆案里，是程御史跟胡尚书互相合作给赵尚书下了套，将这个憨憨搅和进谋逆案里，才达成后头的计划。
程御史坑了赵尚书，而如果赵尚书没有入这案子里，林宣一定会选择赵世留做魁首。
但这些已经不可能的事情，林宣也不过感叹一声罢了，没什么别的打算。
选定了魁首，他终于放下心来睡了个好觉，又因为昨晚看完考卷的时候夜已深了，索性让云清哥哥留下休息，两个人抵足而眠。
但因为实在太累，睡前只说了几句话，如今也想不起睡前都聊了什么。
还在梦里他就察觉到天光微亮，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呆呆地掰手指算了算，又噗通一下躺了回去。
沈云清被他的动作惊醒，又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也坐起来，问：“宣弟，怎么了？”
林宣捂住脸：“我忘了，今日休沐，不必上朝。”
闻言，沈云清轻轻笑起来，替他掖好被褥，温声哄道：“睡吧，好好休息，你这阵子累得很了。”
林宣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心里想着再睡一会儿就起床批折子去，终是沉沉地睡就过去。
沈云清就着天光看了看他眼底的青黑，隔空描了描，心疼的叹息了一声。
希望这回科举能多出些栋梁之材，为宣弟分担些事务，为他解忧，省得他如此劳累。
突然发现好像某一天忘记更新了，补上